“這位先生的所有費用都由我承包。”
然而這話聽在沈雲錫耳中，效果等同於火上澆油。
林夜淮：“藍色和你相沖，下一輪不如試試堅持紅色？”
沈雲錫起身道：“不，下一輪藍色，會贏。”
林夜淮饒有興致地望着他，道：“爲什麼？”
沈雲錫：“下一輪，我自己上。”
林夜淮：“那我就賭……沒有下一輪。”
緊接着，他們的耳邊便響起了主持人的話。
“今天的比賽到此爲止，沒翻盤的客人們不要氣餒，響尾蛇隨時恭候大家的光臨！”
沒來得及報名的沈雲錫：“……”
林夜淮忍俊不禁：“這次，我真的只是想給你送錢而已。”
說着，林夜淮便把牛皮袋遞到了沈雲錫的面前。
“不要。”
沈雲錫看都沒看一眼，隨後迅速跑到窗邊，一個翻身躍了出去。
守在響尾蛇外面的帝國軍看見了沈雲錫的背影，吹哨追擊。
然而沈雲錫的行動他們無法預測，在錯綜複雜的偌大平民窟裏，眨眼就跟丟了。
沈雲錫一跑，帝國軍就查封了響尾蛇，巨大的動靜在現場引起了一陣騷亂。
林夜淮迅速處置完響尾蛇後，踩着皮靴，踱步到了沈雲錫方纔跳下的窗邊。
他臉上的笑容此時已經消失不見。
冷厲的五官與傲慢的眼神，讓他看上去與之前相比判若兩人。
“呵。”
林夜淮冷笑了一聲，儘管沈雲錫再次逃走，但是他似乎毫不在意。
從窗邊向下望去，高度差不多有十米左右。
普通人跳下去，除非運氣好，否則或多或少都得斷根骨頭。
沈雲錫很明顯，他和運氣好這個概念根本不沾邊，然而他跳下去後不僅毫髮無傷，甚至還能揹着重物迅速甩開追兵。
林夜淮看見了懸在建築物牆面上凸起的木樁，那是沈雲錫落地時借力的緩衝點。
沈雲錫在進入響尾蛇的時候，就已經觀察好了環境和地形，想好了逃跑的路線。
然而那個時候，他並不知道林夜淮能那麼快地找到他。
這種謹慎細緻到無可挑剔，是常年處在不安定的環境中才會養成的習慣。
不過這種逃跑路線也不是常人可以駕馭得了的。
林夜淮對着空氣吹了聲口哨，似是對某人表達稱讚。
“報告！我們跟丟了，沒有抓到人！”
意氣風發的小隊長走到了林夜淮的身邊，規規矩矩地敬了個帝國軍禮。
“聲音太大了，下次輕點。”
“好的長官！”
小隊長吼得更大聲了。
林夜淮嘆了口氣，隨後單手撐在沈雲錫踩過的窗沿上，朝着遠方望去。
響尾蛇作爲貧民窟裏最富裕的地頭蛇，這棟房子三層的高度幾乎已經可以包攬半個貧民窟的視野。
幾隻飢餓的禿鷲從天空中飛過，爲土黃色的荒蕪大地上增添了更多的淒涼。
“你叫什麼名字？”林夜淮問。
小隊長慢了一拍才反應過來，林夜淮是在跟他說話。
“報告，我叫陳放。”
端正又死板的態度，簡直單純的可愛，根本就不像是經過層層篩選成爲將軍親信的人。
這位小隊長甚至都沒發現，他跟了三個月的長官，居然一直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陳放？”林夜淮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隨後問，“陳家把你塞過來的？”
走後門進入林夜淮編隊的陳放聞言，結結巴巴地回答道：“額……是！”
陳放句尾的重音把林夜淮逗樂了，然而陳放卻因此臉紅到了耳根。
站在周圍的幾個士兵同樣忍俊不禁，但他們僅僅只是臉部扭曲，終究沒敢發出聲音。
林夜淮從兜裏摸出了一盒煙，隨後打火機的火苗便隨着聲音燒到了煙尾。
陳放緊張得大氣不敢出一聲，小腿都在不自覺地抖動，簡直青澀得像個蘋果。
“噗——”
站在一旁的老兵沒忍住，隨後七八隻手拍了上去蓋住了他的嘴。
林夜淮吐出了一口菸圈，圍繞着嫋嫋升起的白霧，他嘆息道：
“走關係就走關係，怕什麼？我又不會把你丟出去。”
陳放：“好的長官！”
林夜淮：“你家裏人送你過來時有囑咐你什麼嗎？”
陳放：“好好幹！不要給您添麻煩！”
林夜淮：“知子莫若父，你家裏人挺了解你的。”
言外之意，陳家人壓根就沒對陳放抱有任何期待，只求他能在林夜淮這裏賴的久一點，能混多久是多久。
陳放並沒有聽懂林夜淮的意思，雖然他也不需要聽懂。
衆人都在等待林夜淮的下一步指示，良久之後，林夜淮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你們先走，直接坐艦船去中轉站。”
有人問：“長官，那您呢？”
林夜淮墊了墊手中的牛皮袋，漆黑的眸子裏充滿了算計。
他道：“不用管我，我會在中轉站和你們匯合。”
士兵們聞言都紛紛閉上了嘴巴。
然而就在林夜淮即將走到門口時，他們聽到了來自林夜淮的最後一道命令。
“去查，黑鷹特遣隊裏有沒有一個年齡在二十出頭的白髮狙擊手。
有的話把所有能查到的信息都找出來，下次匯合時報告給我。”
……
貧民窟所處的位置地勢平坦，風很大。
沈雲錫壓了壓鼓起的衣襟，用手背擋住了從荒原上空吹進貧民窟的風沙。
街邊穿着豔麗的女人摘下了面紗，衝着他揮手招攬生意。
這是貧民窟的陷阱之一，進圈套的旅人會被□□和埋伏在屋內的同夥喫幹抹淨，連骨頭都不剩。
類似的騙人伎倆在貧民窟裏還有很多，雖然這都是因爲該死的世道原因造成的結果，然而越是這樣，那種悲涼感越濃厚。
荒野上的人類已經過得如此辛酸，最後還要面對人喫人的威脅。
與生活在帝國庇護下的城市裏的人相比，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獄。
沈雲錫朝着目的地前進，兜兜轉轉，他又來到了火車站。
他停下了腳步，一邊在黑板上觀望着各班火車的發車時間，一邊冷靜地思考。
林夜淮是北部軍區的人，常年駐守北部中轉站，極少回帝國中心，因此他們之間此前從未接觸過。
然而從他們剛見面爲止，纔不過一天，林夜淮已經讓沈雲錫產生了極大的威脅感。
排除軍隊、排除議會，再排除法院，再結合他擁有極稀有的管制武器的特徵，沈雲錫有強烈的預感，那個叫做林夜淮的男人，已經猜出了他的身份。
畢竟只有帝國才能培養出符合這種要求的人，如果不在明面上，就是在暗面……
沈雲錫的腦海內劃過幾段曾經執行任務時的片段，那些虛假的笑容與奉承，都在最後被沖天的火光掩蓋到無影無蹤。
他按住自己的胸口，感受高頻率的心跳，一股莫名的心慌感順着他的呼吸，傳遞到了大腦的神經。
記憶裏的那一張張理所應當的面孔，讓他感到胃裏翻涌，眼前的視野都伴隨着急促的呼吸，逐漸模糊了起來。
他只是一個渺小的普通人而已，從未想過觸碰那些不切實際的權力和財富，抵達那可有可無的高位。
記憶中的自己是那樣的善良，那樣的好騙，正因爲如此，他纔會落到如今的這副田地。
“冷靜……”
沈雲錫不斷低聲默唸，然而那團壓抑在胸腔裏的氣，還是衝破了他的防線。
伴隨着一聲咳嗽的悶哼聲，沈雲錫捂住了口鼻，一股酸意侵襲了他的鼻腔。
沈雲錫的眼神又再次清明瞭起來，他將自己從壓抑的情緒中解放，讓痛苦再次沉寂在內心的深處。
不能在這個時候被情緒支配，這樣做不過是一場無人關心又毫無意義的□□罷了。
沈雲錫早就清楚地明白，只有他自己纔不會騙自己。
火車站的人流很大，來往的不止是路過的難民，還有各式各樣職業的人。
原本貧民窟是不會擁有火車站的，但因爲這裏地廣人稀，人類的聚居區太少了，貧民窟才成了帝國鐵路計劃中的一環。
沈雲錫原本打算去西部中轉站，他要去那裏查點東西。
在黑板上瀏覽了一遍過後，他最終只找到了一班駛向西部中轉站的火車，編號k73e225。
這種編號獨屬於官方，是由帝國直接管控運營的帝國專列。
由於該專列幾乎連接了迄今爲止所有的人類中轉站，所以該專列對乘客會進行嚴格的核查。
這樣做是爲了保護人類的安全，避免不死生物混上列車，潛入人類的城市，進而造成一系列更爲嚴重的後果。
但是沈雲錫是通緝犯，他不能覈實身份，因此不能乘坐。
眼看帝國專列已經播報了發車廣播，沈雲錫所幸按照老方法，行動了起來。
“嗚——！”
一切就緒的火車正式發動，拖拽着白煙的火車頭很快便駛出了站臺。
火車發動時的速度不快，一道模糊的身影在站臺末端的棚頂上，迅速跳上了火車的最後一節車廂。
逃票這種事，他熟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