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軍的追蹤手段很強,然而這次,他們遇到的兩位都不是普通人,因此很快就追丟了。
腐爛蛞蝓渾身上下都包裹着一種黏液,但凡被這種東西碾過,都會留下明顯的痕跡。
沈雲錫他們便是通過被壓變形的枯草來判斷蛞蝓行動的路徑的。
而且腐爛蛞蝓很臭,只要掛上它的黏液,三個小時內,那種像下水道一樣的臭味都不會散去。
提着煤油燈,一路上,幾乎都是沈雲錫在帶路,林夜淮未必不懂,但是他更願意把注意力放在專心致志的白髮青年身上。
伴隨着地上的枯草越來越多,很快,他們便在荒原上發現了他們所要尋找的目標。
沈雲錫和林夜淮走到了巨大的拱形鐵門下,兩道纖長的影子被月光拉扯在地面,無數斑駁的圍欄影子層層包圍着他們,好似兩個關在籠子裏的囚人。
沈雲錫擡頭,看見了拱形鐵門上方的生鏽門牌。
因爲歲月的磨礪,門牌上的字跡都不清晰了,通過歪歪扭扭的形狀,依稀能分辨出“墓地”這兩個字。
丹夫人口中的亂葬崗,應該就是這裏。
荒原上的廢棄場所,在很久很久以前,都遭遇過不死生物的襲擊,這裏的一切設施都被摧毀了。
外加歲月的洗禮和沖刷,坍塌的房子不見了,外圍隻身下幾塊腐爛的木頭和大大小小陷進地裏的不完整墓碑。
放眼望去,只能看見幾個小土包和紅着眼睛的飢餓禿鷲。
墳墓裏的屍體早就不見了,不是自己爬出來,就是被那些不死的東西挖出來喫掉了,因此土坑裏的棺材蓋,幾乎都是打開的。
這個墓地,已經什麼都不剩下了。
“到了。”
沈雲錫淡淡地說道。
林夜淮吹了口氣,感嘆道:“追蹤這門學問,算是讓你玩透了。”
感受着墓地深處撲面而來的不詳氣息,兩人毫無所動,隨後同時邁步,朝着裏面走去。
夜晚的荒原,什麼事都可能發生,墓地這種本身就帶有危險信號的地方,就更不用說了。
沈雲錫才走兩步,他的腳下便傳來了一股濃重的屍臭。
帶着腐爛皮肉的骨爪就像是地雷一樣,沈雲錫剛踩上去,那玩意兒就破土而出,一把抓住了沈雲錫的腳踝。
沈雲錫一腳踢開那個突然從土裏冒出來的東西,蒼白的頭骨就像雞蛋殼一樣,輕而易舉地碎成了好幾塊。
還沒等沈雲錫看清那是什麼,第二隻、第三隻腐爛的骨手,在他的腳下破土而出。
“當心。”
沈雲錫才聽到那麼一聲提醒,一隻強有力的手臂便從他的胸前環過,將他向後攬去。
沈雲錫目光沉了沉,藉着向後仰倒的慣性,從對方的臂腕中滑了出去,順便一腿把地上冒出來的東西都攔腰踢碎。
重新起身站穩後,他看見了那人一如既往的微笑,就好像他真的只是因爲擔心,纔出手幫他的。
這種時候,只有當事人自己明白,那隻攬過來的手臂裏究竟夾帶着多少私心。
儘管他的注意力都被腳下的東西所吸引,但他不會忽視一直潛藏在身邊的威脅。
林夜淮的指尖,夾着一枚微型麻醉針,要不是正巧瞥見了月光下的反光,林夜淮的偷襲可能就要成功了。
“呵呵~”
林夜淮低笑了兩聲,遺憾的目光好似挑釁。
沈雲錫握緊了拳頭,但什麼也沒有說,因爲眼下,他們還要面對更要緊的事情。
伴隨着那幾只破土而出的骨手,更多地下的東西,被沈雲錫的動作所驚擾。
“嘭——”
“嘭——”
“嘭——!”
遍佈墓地的一隻又一隻骨手在地面破土而出,堅硬的土壤這會兒就像是石膏做的一樣,被地下的東西輕而易舉地掀翻了起來,碎裂成一塊塊的,撒落在附近。
或殘缺、或完整的人類軀體,從地下爬了出來,暴露在了地上的空氣當中。
它們的肢體上掛着早就辨認不出顏色的襤褸布條,佈滿屍斑的骨頭上嵌着搖搖欲墜的爛肉和內臟。
因爲它們存在的時間實在太久了,即便有不死病毒的支撐,腐朽的身體也已經到了極限。
沈雲錫望着這些不斷從土裏爬出來的東西,捂住口鼻,後退了一步,拉開了與這些東西以及林夜淮之間的距離。
“吼………”
這些東西在夜幕下逐漸甦醒,在活動了兩下骨頭後,它們接二連三地發出低沉的叫聲。
林夜淮嘆了口氣,轉身對離自己五米遠的白髮青年說道:
“我們兩個大活人的氣味太濃了,就好比落進化學反應裏的催化劑,迅速刺激了他們的本能。”
然而因爲那枚麻醉針,沈雲錫好不容易纔緩和的態度又回到了原點。
空氣中傳來了一聲略帶嘲諷的冷哼,被嘲諷的那一位卻發出了意味不明的低笑。
沈雲錫將煤油燈放在了地上,隨後兩人的目光同時嚴肅了起來,背對着衝向了即將撲向他們的東西。
它們是活屍,低級不死生物中的一種,生前,是人類。
不死病毒的源頭已經不可考證,感染途經大多是體液傳播。
人類被不死生物抓傷或是咬到,都可能感染,這些活屍就是人類感染後的樣子。
它們沒有思想,沒有痛覺,但是它們一直活着,就像是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一樣,只知道進食和殺戮。
而且相比起來,人類變的不死生物要比動植物變的不死生物更難殺死。
就算把它們攔腰砍斷,它們的上半身和下半身都還活着,繼續攻擊人類,追尋他們渴求的鮮血。
只有祕銀才能使它們安息,將它們送入永眠。
沈雲錫散開了黑色布包,在緊貼着槍身一側的卡槽裏,抽出了一把銀白的利刃。
那是一把純度幾乎高達百分百的祕銀刀,是對抗不死生物的頂級武器。
黑夜中,白髮青年就像一道閃電,揮舞着制裁的刀刃,切割着無意義嘶吼的怪物們。
乾淨利落的動作和標準的動作幅度,在活屍面前摧枯拉朽,所向披靡。
即便是飽經風霜的帝國老兵,也做不到像這樣能把戰鬥變成了一場賞心悅目表演的程度。
手起,刀落,又一大片生命得到安眠。
他不是劊子手,他是爲地上帶來救贖的聖者。
“啪、啪、啪、啪、啪——”
響亮的掌聲突兀地響徹在墓地中,一下又一下,短暫而刻意。
沈雲錫一刀拔出刺入身前活屍脖子裏的刀刃,伴隨着幾滴黃褐色的液體,活屍的僅剩的半個頭顱從脖子上掉了下來,隨後再也不能動彈。
他回頭,與另一位站在屍堆上的男人對視,隨後平淡的目光中浮現出絲絲凝重。
他已經結束了……
沈雲錫心道。
如果動用裝有祕銀彈的熱武器,確實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內迅速處理完這羣活屍,但是他很確定,他之前並沒有聽到槍聲。
怎麼做到的?
沈雲錫知道自己的水準,因此才明白,那個男人比他處理得還快,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概念。
林夜淮,比他想象中的還要深不可測,他甚至懷疑,如果對方真的想和他動武,他未必能打贏。
“需要幫忙嗎?”
站在屍堆上的男人挑了挑眉,順便從口袋裏取出了一盒煙。
等他得到一聲冷冰冰的“滾”後,男人嘆了口氣,隨後愜意地打開了火機,爲自己點上了一根菸。
“呼~加油哦。”
林夜淮吐出了一口菸圈,略有深意的語氣聽得沈雲錫牙癢癢。
於是他收穫了沈雲錫的第二聲迴應。
“去死。”
“哈哈。”
沒過多久,沈雲錫也解決了剩下的屬於他那一半邊的活屍。
和林夜淮之間,僅僅只差了兩分鐘而已。
然而,這依舊改變不了他輸給林夜淮的事實。
林夜淮揚起了下巴,在沈雲錫看不見的時候,露出了眼底真實的情緒——傲慢,與不屑。
等沈雲錫落下最後一刀時,整個墓地都陷入了一片死寂,再也沒有動靜。
沈雲錫緩緩的擡頭,用衣襬擦了擦被活屍弄髒的祕銀刀,隨後自言自語道:
“小偷呢?”
晚風吹過墓地,捲起了地面上的沙子,滾動了大塊的石子。
就在這時,墓地深處突然泛起了一大片白霧。
神不知,鬼不覺,悄無聲息地包圍了兩個沉浸在廝殺中的人類。
幾百只活屍就像是前奏,爲兩位遠道而來的深夜訪客,送上了一道開胃小菜。
墓地真正的主人這時纔剛剛露面,收拾好行裝,起身出門,親自前來迎接墓地稀少的外來者。
沈雲錫警惕地站直了身體,一手持刀,一手搭在了立在地面上的黑布包上,隨時做好了全力以赴的準備。
林夜淮這會兒也收起了玩鬧的心思,叼着燃煙,從屍堆上輕飄飄地跳了下來。
白天的霧,已經極大削弱了人類的視野,在夜晚,白霧代表的,通常都是致盲。
一盞昏黃的燈逐漸顯現在白霧中,伴隨着遲緩的腳步聲,一種毛骨悚然的呼吸,逐漸蔓延到了兩個人類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