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突然生出的念頭讓孟盛夏一夜輾轉反側,到了孟依斐的車上,他倚着椅背困得不住地打哈欠,而昨晚喝醉了的孟依斐卻看上去比他還要精神。

    “你怎麼哈欠連天的?”

    孟依斐昨晚喝了那麼多酒,想必現在也因爲宿醉頭痛不已,孟盛夏不經意摸過自己的口袋,想起早上牧周文硬是往他口袋裏放的兩份解酒藥,心裏道謝了一句,然後朝孟依斐笑了笑,轉移了話題:“姐,我給你帶了藥。”他獻寶似的掏出了裝在邊緣被剪得平整的塑料板裏的藥片,“你先喫一道吧?”

    孟依斐一愣,打量了他一眼,她的表情有些意外,但還是收下了藥:“怎麼,還學會照顧人了?”

    孟依斐的語氣像是揶揄,孟盛夏有些羞赧。他沒想這麼多,要不是因爲喫早點的時候牧周文聽他提起今天的安排,幫他準備了兩人份的藥,他真沒想到要做這樣的事。孟依斐的話說得沒錯,他在家裏是幺弟,從前在外又狐假虎威地仗着家裏那麼跋扈,基本上沒有照顧別人的時候:“沒睡好。”孟盛夏沒好意思接孟依斐的話,他揉了揉眼睛,給自己的睏倦找了個恰當的理由,“太激動了嘛。”

    “你是會激動到失眠的人嗎?”孟依斐一陣好笑,顯然是不相信孟盛夏真會爲工作這麼焦慮,“都有人帶你,你緊張什麼。”饒是不信,她還是給孟盛夏遞了臺階。

    “嗯……姐,我睡會。”

    “行吧,到時候我叫你。”

    他幾乎是合上眼的瞬間就失去了意識,不知道自己在車上晃了多久,纔在迷迷糊糊間聽到孟依斐的呼喊:“小夏,起來了。”

    孟盛夏暈暈乎乎地被孟依斐拉下了車,不知到了哪裏,只知道追隨着對方的腳步一直往前走,直到走到電梯裏他才勉強回過神來。

    “你這樣子,待會可別亂說話啊。”

    “嗯。”孟盛夏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已經聽見了孟依斐的指示。

    電梯的箱壁亮得像是鏡子,孟盛夏端詳了一下他們兩人的模樣,他看見箱壁上的自己眼神比起從前柔和了一些,不由得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鼻樑。

    他們出了樓梯口,先是走過了一段長長的走廊,走廊兩側都是各種會議室,孟盛夏好奇地探身去看了看門敞開的房間,只看到裏面的桌椅排得整整齊齊。

    “別亂看,待會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怎麼辦?”孟依斐帶着笑音調侃他,孟盛夏悻悻地辯解道:“我有點好奇。”

    “要是你呆在這裏,以後還怕你看膩了呢。”

    孟依斐領着他到了走廊的盡頭,她敲了敲門,房間裏沒有傳來應答的聲音。孟盛夏卻聽見了腳步聲近了,下一刻門就朝裏打開了。這個辦公室裏坐着的肯定不是什麼普通的人物,但他居然親自來爲他們開門,孟盛夏不知道該說是孟依斐的面子挺大,還是對方確實平易近人。

    “孟小姐。”開門的男人先是和孟依斐打了個招呼,他忽然收了聲,孟盛夏看着面前這個將近六十,兩鬢斑白的男人本該昏花的眼睛閃爍,眼神就聚集在了自己一個人的身上,似乎在他身上尋找着另一個身影。

    孟盛夏感覺有些不自在,但也沒有擺臉色,只是平靜地與對方對視。過了一會兒,男人才喃喃到:“這,長得可真像啊……”

    孟盛夏心下了然對方的意思,他眯了眯眼睛,努力排解那種被對方尋找孟景明影子的不適感:“您好。”他主動伸出手,客套地問候道。

    男人露出了一種惶恐的神色,雖然一瞬即逝,然而當他的手和他的相握的時候,孟盛夏覺察到了他的動搖。

    他們隨意地晃了晃手,男人就主動側身把他們迎進了辦公室。孟依斐也沒有和他客氣,直接走了進去就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像是嘮家常一樣地解釋起孟盛夏的身份來:“他是我堂弟,”孟依斐沒有避諱他的身份,“還請您平日裏多照顧照顧他。”

    “那是應該的。”男人不安地搓手,他臉上的表情非常細微,但孟盛夏看出了他的不自然。

    “小夏,以後齊叔罩你,你要乖乖聽話。”孟依斐像是馴小狗似的口吻,讓孟盛夏有點難爲情,但他不好得以抱怨的語氣和孟依斐“反抗”,只能點了點頭,和男人裝乖到:“齊叔好。”

    ……

    孟盛夏覺得自己這一早上就像是變成展會的鎮館寶物,被衆人圍觀。他不停地和不同的人說話,甚至被要求擺出不同的姿勢,怎麼看都像是把他當成了一塊布料,大家一起商議要把他裁剪成什麼樣的款式。

    自由生長慣了的孟盛夏難免有點不耐煩,但孟依斐就坐在一旁盯着他看,他心裏的勁也就卸了,只能任由別人擺弄他。好不容易到了能離開的時候,他幾乎沒有做更多的客套,就從大樓裏溜走了。

    孟盛夏在車上坐了差不多十幾分鍾,孟依斐才姍姍來遲,孟盛夏往裏挪了挪,給孟依斐讓開了位置,孟依斐掖了掖自己的裙子,然後坐了下來。司機把從小冰箱裏解凍不久的水遞給孟依斐,卻被孟盛夏半道攔截了:“姐,別直接喝。冬天怎麼能喝這個呢?”

    孟依斐瞥了他一眼,然後笑了:“我小口喝行嗎?”她從孟盛夏手裏抽出那瓶礦泉水,擰開蓋子喝了一口,“忙你的事渴死我了。”

    “下次還是準備點熱飲吧?”

    “行了,別這麼婆婆媽媽的,你沒什麼想問的?”孟依斐沒再和他糾纏這種事,她反客爲主,把孟盛夏心裏的疑問勾了出來,“比方說問問我,他是誰?”

    “姐,如果你不想告訴我也不要緊……”孟盛夏有不好的預感,他下意識選擇阻止孟依斐和自己道出實情。

    “他從前是孟景明的經紀人,我讓他找人帶你。”孟依斐卻大大方方地同他坦白道,只是使用的稱呼疏離而客套,孟盛夏不免下意識看了一眼前方後視鏡裏司機的表情。他看見司機卻像是沒聽到一樣,只專注於自己的駕駛,這才嘆了口氣,輕聲和孟依斐問到:“姐,你今年還回來喫年飯嗎?”

    “當然回去。倒是你打算怎麼辦?”

    “回,我得回去一趟。”今年輪到他們家主辦,大多數親戚應該都會給老爺子面子,親自來一趟z市——他有一種不詳的預感,這讓他幾乎無法催眠自己置之不理,他不知道自己能從這些人裏問出點什麼,但總好過他一個人在外圍打轉,對自己母親的事情幾乎一無所知。

    “哦?”孟依斐轉過頭瞟了孟盛夏一眼,倒也沒有再說些什麼。但她不做任何的揣測,反而讓孟盛夏不知道該編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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