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開的懸浮屏幕對着艾美麗，這是一個拍照程序，鏡面模式可以當成是鏡子使用。
艾美麗迷惑不解擡起頭，不知道他在搞什麼鬼。
屏幕中，一張美人的臉出現，面色冷淡，眼神銳利。她的眼睛眨開，她的眼睛也眨開。她的嘴巴抿住，她的嘴巴也抿住。一樣的形狀，一樣的美。
艾美麗當然認識自己，也對鏡面模式熟悉。
但似乎哪裏不一樣，鏡面屏幕裏面那個人是自己，又不像自己。
她——比自己年輕，艾美麗猛然認識到這點。
張德秀貼心地拿出一面鏡子，左右示意，說道：“要是你不相信科學，鏡子總不會騙你吧。”
鏡子裏的她和懸浮屏的鏡面一樣，年輕動人。
“我想你注意到了吧，你變得更年輕。我一直在觀察你，發現你的外表每過十分鐘，就會變年輕一次。”張德秀難得笑了，“下一個十分鐘馬上要來了，我們不要急，等一等。”
艾美麗出神的望着鏡子，望着懸浮屏，時間一分一秒不快不慢始終前行。
張德秀輕輕念道：“10.9.8.7.6.5…”
最後，讀秒到0，肉眼可見的變化買兩人面前出現。
艾美麗的臉如同動畫一樣變化，皮膚變得更加白皙，眼神更大更明亮、皮膚更嫩、五官直接成爲青春期的少女。
“我這是？”她震驚的看着這變化，頭次不知所措。注意力回到身體以後，感覺是不會騙人的，她的年齡確實是在倒退，變得年輕，“這裏到底是什麼地方？地獄嗎？那麼你就是惡魔？”
張德秀在旁邊不無惡意的補充道：“先不要急着高興你重新成爲女高中生，再過十分鐘，你會變成初中生，然後變成小學生，成爲幼兒園小朋友，最後，變成小寶寶。”他的聲音循循善誘，“成爲小寶寶，不就是重生了嗎，現在很流行的。但再變下去，會變成細胞，最後消散。”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他繼續說道，“毀屍滅口我下不了手，要不你就年輕死吧，讓自然決定你的死亡。這樣一來，我的內疚感就不會傷害到自己。”
他搖頭晃腦：“伯仁非我所殺，亦非因我而死。乃壽終正寢，回家能擺白喜事的那種。”
想到自己最後的結局是變成夸克，消失於天地之間，艾美麗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顫。
“現在，是不是應該把所有事情都說一遍了。”
“你讓我死吧。”
艾美麗癱軟在地上，似乎真的已經做好準備。
張德秀楞了下，心道這麼忠誠。
“你爲什麼要這麼賣命，生命無價。便是我，最困難最生無可戀的時候都沒想過浪費生命。”他鄭重說道，“死亡是最容易的事情，但活着是每個人的責任。”
這話明顯觸動到了艾美麗，但她思考不過三秒還是搖頭，一副千錘萬鑿出深山粉身碎骨渾不怕的架勢。
一心求死。
兩人都沒話說，下一個十分鐘到，艾美麗變成初中生。大概就是15歲上下。
張德秀打量了下她道：“你初中的時候的身高還挺正常的啊。”
“不好奇你爲什麼突然返老返童？你跑出去的話，單憑這個消息就可以賣個好價錢。”
“不，都結束了。”艾美麗道。
“因爲你想結束？聽話，說吧，誰派你過來，有什麼目的。給我一個臺階吧，好好說話。”
艾美麗眼神毫無溫度，這樣子的眼神，讓張德秀似曾相識。
當初，他照鏡子的時候，也是這種眼神——哀莫大於心死。
“沒那麼誇張吧。”他聲音迴盪在石洞。
他明白了，這個女人，一直戴着正常人的面具。事實上，很早就進入心如死灰的心境。這段時間的表現，全部都只是在表演而已。否則，不足以說明她現在的狀態。
這個狀態，張德秀經歷過，所以只要關鍵的幾點聯繫到一起，他就領悟了。
最後無法完成任務的執念結束後，對痛和死亡無動於衷的決心，怎麼下手。
總不能爲了讓她完成任務自己讓出自己的狗命吧！要麼，就這樣吧，他想。這是個女間諜，怎麼對待都不爲過。
再一次的十分鐘到期，艾美麗變成了一個高齡小朋友。寬大的衣服套在小女孩的身上，像是件戲服。
“和你那個男朋友有關嗎？”張德秀問道，“我記得他是叫王偉。”
這句話終於觸動艾美麗，或者也是因爲感覺到再這樣子自己必死無疑，她終於開口透露了部分。
“王偉讓我接近你，他暗示我，用什麼方法都行。”隨着年齡的下降，她的情緒終於有了一點點波動。
這就難怪了，張德秀心想，但是到這地步了，不至於。
“我妹妹掌握在他們手裏，我死之後，有機會的話，給她一個機會，好嗎？”她低聲道。
其它話再也不肯說。
“如果有機會，我會的。”
拼圖形成閉環，接下來無論張德秀怎麼問，都無法再得到其它內容。
“還有幾分鐘？”
張德秀愣了下才反應過來她在問什麼。
“六分鐘。”
“解開繩子，讓我再跳個舞吧。”艾美麗說道。
看着她現在瘦小的體格，他點點頭，上前解開了綁住的雙手雙腿。
艾美麗緩緩站起來，踮起腳尖，旋轉。寬大的衣服絲毫束縛不了她的手腳，反而成爲最佳的舞蹈道具。翩翩起舞、美麗輕盈。
看到這迷人的舞姿，張德秀方方想起，上一次看到的舞蹈。那舞蹈表現出來的一種優雅，確實和平日裏她的人設不符。當時只以爲是舞蹈效果，現在看來，本末倒置。
只聽她輕輕起唱：
自古多情傷修行，更那堪，生離別。今宵神醒何處？舊時裏，曉風殘月。應去經年，良辰美景奈何天。千種真情，藏與何人說！
再一次的十分鐘後，他的心裏閃過一絲不忍。
羣星天外，滿月蒼穹別情境。飛雪流殤，音容回魂淒涼紅。客來客去，讀作當年夢。
看，一朵嬌美的鮮花，靜靜地開花落土。
但願人長久，合歡不悲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