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邵元沉默寡言地坐在邊緣位置,看起來就有一種衆人皆醉我獨醒的神祕意境。

    這類人有着一種難言的魅力,也難怪蘇語容會鎖定他爲自己所尋的目標,衆觀全場就許邵元特別一點。

    先前她也暗中觀察了許問楓很久,沒發現任何異常,蘇語容一時有些迷糊,不知是那村姑太狡猾,還是那人不在隊伍當中。

    鎖定許邵元之後,蘇語容纔不甘不願認定,村姑過於狡猾。

    綠萍河邊並無什麼收穫,附近河段被巖灘村大掃蕩過,天黑又沒漁網,最後只撈到幾條二三指寬的小魚。

    這等大小的魚小姐通常用來喂貓。

    短短一截路,綠萍走的如履薄冰,滿腦子都在想要怎麼糊弄過去。

    馬車橫側支了一方矮案,蘇語容抱着一隻雪白的短腿貓坐在案後的杌櫈上,旁邊一名丫鬟在用風爐燒水煮茶。

    綠萍惴惴不安道:“稟小姐,魚交給劉媽了。”

    蘇語容纖纖細指捏着瓷杯輕啜一口:“捉到魚了?”

    綠萍含糊嗯了聲。

    那名叫劉媽的婆子,端着盆快步走來。

    劉媽恭敬地停在案几對面,恭敬地福了福身,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她手裏的盆傾斜到蘇語容平視過來,將將能看清的高度。

    她笑容敦厚道:“小姐老奴瞧着這魚,煎一煎煮豆腐湯是極好的,只是荒郊野外沒得豆腐用,清燉恐怕會有些腥,紅燒又稍小了些,老奴一時拿不定主意要如何烹製纔好,特來請示您。”

    綠萍攥着衣裙的指尖發白,這老貨心思歹毒!

    看清盆裏的幾條小魚,蘇語容擼貓的手微微一頓,忽而伸出一隻手,抓住綠萍的手按在爐壁上。

    風爐乃銅製品,茶沸時熱度驚人。

    只聽滋啦一聲響,空氣中立時飄蕩着一股皮脂的焦糊味。

    “啊......”綠萍發出一連串尖利淒厲的慘叫聲。

    車窗裏,一名貴婦人探出頭朝外看了看,嗔怪道:“阿容,怎地又胡鬧。”

    蘇語容歪頭,拖長語調撒嬌道:“母親,她辦事不力該罰。”

    貴婦似拿她無法,對煮茶的丫鬟道:“小嬋你愣着做甚,還不快帶綠萍下去上藥。”

    “是夫人。”小嬋顫着手,扶起痛得在地上打滾的綠萍。

    荒山野外,冷不丁冒出一陣陣淒厲慘叫,怪瘮人的。

    驚的營地裏的人紛紛端着碗四下張望:“咋啦?發生啥事了?”

    “不知道嘛。”

    “我聽着好像離的不遠。”

    “別不是山精怪吧?”不知誰說了一句,讓本來圍在土竈邊上喫飯的人,不由向同伴靠攏。

    “說不定是水鬼。”也不怪接話的人亂想,身處火光明亮的營地朝外看去,山坡黑黝黝一片,河邊樹影幢幢。

    眼看大夥越說越離譜了,餘宏義連忙制止道:“瞎揣測啥呢,當心嚇着孩子。”ъ

    “大勇,你點一隊人去外頭巡察看看是咋回事。”

    “叔,沒事。”許問楓往外圍努努嘴:“是新來那夥人。”

    她聽出是之前來營地要魚的綠萍。

    “我去探探。”錢多多嘴裏叼着窩窩頭,去溜一圈回來把那邊發生的情況說了說。

    “人主僕之間的事,與我們無關。”許問楓摸了摸緊緊貼着她的小如意:“沒事了,喫飯。”

    大家心安下來,七嘴八舌議論開了,有人就道:“反正我家是打死也不會典兒女,賣身爲奴太慘了,活的豬狗不如,生殺大權握在主家手裏,讓你三更死活不過五更,太沒保障了。”

    “可不咋地。”這話引來一片附和聲。

    老太太看着沈青梅一家,意有所指道:“只有黑心肝的人才會打主意賣兒賣女,有的蠢人啊還不惜福,世上找的出多少像我許家一樣的和善人。”

    趙老太臉一黑,卻沒敢吱聲,沒辦法,死老太婆現在是她惹不起的人物。

    “阿容,你來。”

    端莊嫺雅的夫人將蘇語容喚入馬車,語重心長道:

    “阿容啊,此行你我母女二人,身邊攏共就那麼點人,她們身子不爽利,如何能伺候好主子。今時不同往日,路途漫漫遠足山野,短了人用,上哪添置去。”

    蘇語容不耐煩聽她長篇大論:“總要途經村鎮的,何愁買不到人。”

    蘇陳氏凝眉:“你阿父雖說讓我們安心跟着這支隊伍走,卻並未交代他們將去向何處,只道屆時會有人出面安置我們,沒個目的地,爲娘心裏不踏實。

    便是如你所言,不愁買不到人,可外頭村鎮大多是窮苦人家典出來的兒女,不曾受過調教,粗手粗腳行事無章法,如何用的慣!阿容莫要使小性子可好。”

    蘇陳氏神色略顯疲倦,她家阿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樣貌也出挑,就是任性了一點,驕縱了一點。

    蘇語容敷衍道:“行啦,我知道了。”

    今天劉媽心裏格外痛快,繁忙中嘴角都帶着絲絲笑意,老話說的好啊,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小蹄子終於有落到我手上的一天。

    劉媽燒製好小姐夫人的飯食,去下人鍋裏舀了些飯菜,腳步輕快地走去車尾的陰影處:“彩雲,喫飯了。”

    她家彩雲,數月前本是小姐房裏得臉的繡娘,一日綠萍不小心打碎了小姐心愛的玉器,小蹄子害怕被責罰就把這事栽贓到彩雲頭上。

    害她女兒被小姐打爛了雙手,傷好之後再也做不得精細活,被撥去做了最低賤的粗使丫鬟,她家彩雲一手的絕活,就這麼毀了。

    毀的不僅僅是一門差事,她家彩雲籤的是五年短契,本打算入蘇府攢下一份嫁妝,日後脫了籍,有技藝傍身不愁嫁一戶好人家的。

    “阿孃我們逃吧。”彩雲瑟縮道:“我怕她報復咱。”

    “閨女不怕啊,娘仔細看過,小蹄子活活燎下一層皮來,大熱天一個沒養好說不得整隻手就廢了,即便養好也必是疤痕猙獰,小姐不會再叫她到跟前侍候了。

    賤蹄子一貫囂張,把下面的人得罪了個遍,咱母女二人還怕她一個失了勢的下等婢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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