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

    輕微的碎裂聲在安靜了許久的室內響起。

    兩人循聲看去,門框旁的全身鏡不知何時蒙了一層白霜,在極低的溫度下形成了幾道微不可察的細小裂紋,儼然已有碎裂的跡象。

    “……該走了。”靠在門框上的祝飛遙直起身,輕揮手,收回了溢散到門框上的靈力,順便再次給自己加了兩個封印,“如果一時不知道怎麼選,可以慢慢考慮。”

    “……好。”祝酃面色複雜地看向幾乎恢復原狀的地方——那裏一點白霜存在的痕跡都沒有,只剩那幾道微不可查的裂紋,“我該怎麼找你?”

    “……順其自然即可。”

    蔣明蔣昊看到門框上結了冰時就開始有些慌亂地撞門、拍門,只是一直無法闖進去。等二人終於破門而入,發現那人已經消失後的警惕疑惑和對祝酃的擔憂暫且不提。

    接下來……

    祝飛遙手腕翻轉,手中的筆和木製墊板收入芥子空間消失不見。

    買衣服啊。

    總不能一直穿着睡衣吧。

    對,你沒看錯。

    這套衛衣和腳上的靴子都是祝飛遙在最近一次沉眠時穿的。

    那雖然不是靈力幻化而成,但是穿在身上的時間太久了,久到浸透了靈力,和靈力幻化的衣服幾乎沒有區別。普通人觸碰時,就像碰到冰,會凍傷,同時結下因果。

    平日裏,爲了方便攜帶一些放進芥子空間就很難找的小東西,祝飛遙都是穿着有很多內袋的風衣,隨着時令加減衣服。

    黑色襯衫,灰色高領毛衣,黑色柔軟帆布面料的長款風衣,灰色圍巾,黑色西裝褲,黑色系帶皮靴,還有一雙黑色手套。

    祝飛遙雙手插着風衣口袋從離林因家最近的服裝店出來時,雪已經停了,暖陽在薄紗般的輕雲中掛着。

    地上的雪有些髒了,環衛工人正在拿着掃帚把它們往旁邊清理。

    現在靈力已經封印了十之八.九,偶爾用普通人的方式走到住處是個不錯的體驗。

    林因的公寓和松雲巔正好在這座城市的對角線上,在這兩地中間的必經之路上有一所三甲醫院。

    祝飛遙走到醫院附近的圍牆外時,察覺到了因果線的牽扯,順着因果線細聽之下,另一頭是一陣嘈雜。

    “憑什麼啊?憑什麼老子的兒子推進去好好的?怎麼就這麼沒了呢?!肯定是你們看病看錯了!”

    “這位先生,對不起,我們真的盡力了……”

    “盡力了?手術室的門關得緊緊的,我們怎麼知道你們盡力了還是沒盡力?!就憑你們一張嘴說說?!萬一還能救呢?!我苦命的兒啊!就是這羣庸醫害了你的命啊!”

    “這位女士,您冷靜一點,好嗎?主刀醫生已經盡力了,我們實在是回天乏術……”

    “老子不管,今天你們沒讓我兒子活過來,老子就……等會兒?!”聽聲音似乎是在旁邊看到了什麼不可置信的東西,“嘿你個小兔崽子!你他.媽畫什麼呢?!晦氣玩意兒!”

    風吹書頁的聲音和方形板狀重物快速旋轉的聲音由遠及近。

    駐步,頭微偏,伸手一撈,一本厚厚的速寫本就被撈進掌中。

    本想把速寫本放在圍牆下就離開的祝飛遙無意間一瞥,好像看到紙上畫着三個身影,其中兩個很熟悉。

    拿起細看,一個滿面笑容,身材高瘦,面色慘白,口吐長舌,其頭上官帽寫有“一見生財”四字;一個面容兇悍,身寬體胖,個小面黑,官帽上寫有“天下太平”四字。*

    兩個身影下方有個面色青白的一米五小胖子,像是後來才加上去的。

    啊。

    陰陽眼。

    擡頭看向速寫本飛來的方向。

    凝神細聽。

    “欸!先生!你放下孩子!”

    一條粗壯的大花臂探出電梯和手術室之間的窗口,五根粗肥的手指都套着大金戒指,手上拎着一隻很眼熟的崽。

    下一秒,男人狠狠把小孩兒摜下五樓。

    樓上傳來女人的尖叫,夾雜着男人暴躁的怒罵聲,好不容易趕來的保安壓制住了那個罵罵咧咧膀大腰圓的患者家屬。

    有穿白大褂的人從窗口探出半個身子,試圖判斷那個被扔下樓的孩子的情況,看到有人接住孩子時,不由大鬆一口氣。

    下一刻又開始擔心接住那個孩子的人,迅速從樓上跑下來,順便拉上了聞訊趕來的骨科醫生。

    畢竟一個一米二的孩子從五樓掉下來,接住他的人,手臂要麼脫臼,要麼骨裂或者骨折。

    樓下接住小孩的祝飛遙,卸去了孩子身上的衝擊力和保護他重要腑臟的靈力。

    祝飛遙悄悄掂量了兩下。

    〔……好輕。〕

    〔崽崽,下次儘量不要畫他們兩個了,輕則影響氣運,重則影響壽命。〕

    這個人類幼崽就是陸雲螭,有些不能在公衆面前說的話,祝飛遙就用心聲告訴他。

    陸雲螭什麼也沒說,只是又往祝飛遙的懷裏鑽了鑽。

    “小云螭!”一個戴着眼鏡,身上披着白大褂,胸牌上寫着心療科的醫生慌慌張張地跑到他們面前,到面前的時候對小朋友進行簡單的視診,“你沒事吧?傷到哪沒有?”

    小孩不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醫生輕鬆一口氣,這纔有空擡頭看抱着孩子的人,看着這個人銀白色的頭髮和藏在耳邊碎髮中的銀色耳骨鏈,“您是……老闆的故人吧,傷到哪了嗎?”

    祝飛遙看着眼前有些心虛的醫生,眸中無悲無喜,“沒,這孩子也沒傷到哪兒。”

    〔完了完了……要是讓老闆知道小孩偷偷跟着我到醫院來,還正好碰到醫鬧,還被無理取鬧的家屬傷害……〕

    醫生想到老闆的死亡凝視,不由下意識的一激靈。

    〔完了完了完了,這下怎麼辦?!〕

    “哎呀……怎麼了這是?”醫生被一個小小的塊狀物砸了頭,雖然小,但是還挺疼。有什麼東西彈到眼前,醫生下意識一接,冰冰涼涼的,仔細一看,“啊……下冰雹了?”

    祝飛遙看着雲層中一顆顆砸下來的冰雹,默默收斂了怒氣,手伸到陸雲螭上方爲他擋住了對着他砸下的冰雹。

    這就是畫出那兩個身影的“果”,最近崽崽會有些倒黴,大概就是冰雹認着他砸,趕公交總是慢一步,看到一個非常想要的東西卻正好在下一秒被別人買下的程度。

    縮在祝飛遙懷裏的陸雲螭擡頭看向額頭中間的懸針紋,眨了眨眼,伸手撫上,“……醜。”

    所以不要皺着眉,笑一笑嘛。

    小嘴巴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但是最終還是沒有發出聲音,撇了撇嘴,伸出雙手捧住祝飛遙的臉,挪到自己的方向,揚起嘴角,彎起眸子,似乎在說:笑一笑嘛~

    祝飛遙怔住,眸中漾起了淺淺的笑意。

    心中輕嘆着:〔……犯規啊崽崽。〕

    〔剛剛不害怕嗎?〕

    陸雲螭搖了搖頭。

    〔因爲沒反應過來嗎?〕

    〔因爲相信有人會救你?〕

    〔坐過山車或者跳樓機習慣了?〕

    幼崽都搖頭。

    祝飛遙眸色微微沉凝。

    〔認爲自己不重要?〕

    懷裏的幼崽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是看着祝飛遙。

    “嘖。”

    問題大了。

    不對外界抱有期待,剛剛沒做出反應是在觀察自己的臉色,太過小心翼翼。

    過於懂事了。

    祝酃也是,從來沒有對外界抱有期待。

    ……他們倆湊一起真的能好好生活下去嗎。

    祝飛遙陷入沉思並把打了個噴嚏的幼崽放進醫生懷裏。

    察覺到因果線的異動,祝飛遙把手中趁兩人不注意從芥子空間拿出來的速寫本遞還給陸雲螭,順手揉了揉他細軟的頭髮。

    “我們還有點事沒處理完,暫時沒辦法把這孩子帶在身邊。所以……這孩子可以先在你們那裏住幾天嗎?最多不超過一個星期。”

    “啊,好的。”醫生剛把有些掙扎的孩子放到地上,一擡頭,男人已經不見了身影。

    收到消息的骨科中年老醫師急匆匆地趕到,立馬對孩子進行了問診。

    醫生也壓下了心中的疑惑,幫忙抱着孩子去檢查。

    回到松雲巔的祝飛遙感受着被無形存在牽動的因果線,還有一股一股涌上來的睏意,坐在沙發上,從茶几下的抽屜裏翻找出一個電子計時器,按下開始鍵,在意識消散前最後一秒,記下了數字,之後便感覺意識不斷下沉。

    嗯……和當初跌下滅靈淵的感覺差不多。

    祝飛遙默默評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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