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空。

    逐漸失去陽光照射而呈現出的暗紫輕而緩地吞噬了落日帶來的橙紅,又因爲完全失去了光,由暗紫逐漸過渡成漆黑。

    今日圓月,與忽明忽暗的星一起藏在雲朵後,掛在夜幕上,如黑絲絨上點綴的朦朧白紗後鑲嵌的水晶與鑽石,閃閃發亮。

    風過。

    雲散。

    月明。

    星稀。

    你明知道非咒術師是不可能全部殺光的吧。

    就算把非咒術師全部殺光,咒術師的後代也可能是非咒術師。

    他們會阻止你。

    雖說之前可能會因爲你的實力而怯懦,但是涉及到家人,他們會抵死反撲。

    咒術師也不一定有管理好社會的才能。

    那些思想固化、陳腐的高層不可能不在管理層面插一手。

    就算真的殺光了非咒術師,也不能保證留存的咒術師就一定能公平公正地管理咒術界,不能保證他們不會變成第二批腐朽的、傲慢的、被權力侵蝕的高層。

    而且。

    你這不是沒下手嗎。

    明明把手下有的四千多個咒靈散出去之後,封閉消息藏好自己,直接屠城即可。

    一點點屠過去,和正派咒術師打遊.擊.戰,總能殺死所有非咒術師。

    爲什麼要籌備十年,卻只在兩個地方發動大規模襲擊。

    還是在東京新宿和東都這兩個咒術師聚集的咒術高專總部,甚至發了戰書。

    之前保護非咒術師,現在保護處於弱勢的咒術師。

    妄圖創造一個咒術師的樂園?

    騙子。

    騙了所有人包括自己的騙子。

    許是看到了曾經的自己,寡言之人本想這麼說。

    但是。

    看到旁邊穿着高專.制服的青年右手手腕上纏繞着的、與自己身上別無二致的、只露出十公分且末端隱入虛空的、代表着死劫的、縈繞着血氣的黑色因果線時,默默收了話頭。

    轉頭,閉目,只是輕而又輕地嘆了口氣,“無事。”

    左手爲先天,右手爲後天。

    後天死劫只能靠自己走出來。

    縱使脫離了咒靈化的身體,但是受此方世界法則影響,被動停留在此方世界之人須有憑依,故,大部分感官仍與初到此世的肉.體相連。又因爲感官與他相連,所以無法脫離此世,形成了幾乎無解的死循環。

    祝飛遙後仰着,後腦勺抵在矮柱上,面向明朗清冷的月,肉身反饋來的反胃感一陣陣頂到咽喉。

    也對。

    吸收咒靈帶來的不適。

    天內理子無意義的死亡。

    星漿體的更迭。

    那天與悟再次相見時白髮間顯眼的、未乾透的刺目血跡。

    前幾天還在和自己聊天,說要給自己帶特產的小太陽一樣的學弟,再見面時,已死於受了供奉的產土神之手,失去了下半身,躺在那張小小的解剖臺上……

    “以後凡事都交給他一個人不就可以了嗎?”

    祝飛遙眉頭一挑,抓住這句閃現在腦海中的話,沒去看記憶,而是聯繫着當初社團裏發的劇本細細地追尋着這句話前後劇烈波動的情緒。

    ∞··········

    恐慌。

    那天悟身上大片未乾的血跡狠狠刺痛了他的眼,頓覺——啊,有着六眼、無下限術式「蒼」「茈」「虛」的〔最強〕也會倦怠,也會受傷,也會死亡。

    所以他在害怕。

    害怕什麼?

    害怕有一天自己掀開屍體上的白布時,看到的和那天一樣,是熟悉的人的面容。

    悟的。

    硝子的。

    七海的。

    夜蛾老師的。

    或者其他相熟的咒術師。

    下一個躺在這小小的解剖臺上的會是誰。

    誰也不知道。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

    「術師」這場馬拉松。

    終點可能是同伴們堆積如山的屍體的馬拉松。

    ··········∞

    閉目的祝飛遙沒能看到那兩條正在變化着的、虛幻的因果線。

    一條金色的,在他和夏油傑的右臂逐漸生髮並完全成形,之後卻又信號不良般閃爍幾下後,就此隱沒於空氣中。

    另一條暗紅如血的,同時連接了夏油傑和他被奪走的身處遠方的肉.體的右臂,凝實後,又從正中延伸出一條連通了祝飛遙的右臂,同樣在完全成形後閃爍着隱沒。

    也沒能看到那條在他問出那個問題後驟然崩斷消散的,連接二者的黑色因果線。

    ∞··········

    漸漸的,有聲音穿透耳鳴,迴盪在耳畔。

    亦有模糊的畫面一閃而過。

    近而洪大的。

    盤星教教徒輕快的掌聲。

    那些被學弟們用生命保護的,供奉着土地神,把產土神信仰供養成一級咒靈的,驅趕、阻撓兩個學弟祓除咒靈導致倉促對戰最終一死一重傷局面的,愚昧的,荒唐的,可笑的村民的謾罵。

    無辜少女逝去了,卻因此喜氣洋洋且對執行護送任務的他們充滿讚賞與慶幸的教徒。

    威脅生命的咒靈被祓除了,卻因此面目猙獰青筋暴起唾沫橫飛的村民。

    遠而縹緲的。

    “嘁,傲什麼?!最後不還是要在我手下工作?!”

    爲他們祓除咒靈後表面恭敬,眼裏卻鄙夷滿溢的官員,關上門後歇斯底里發泄着的不甘和他們那所謂的“尊嚴”被傾軋的不滿、憤怒。

    “好可怕好可怕……他不會給我們下咒吧……”

    怪事頻發的村落裏,那些親眼看到塵土無風自動、石塊憑空飛濺,最終藏不住眼中恐懼的村民的竊竊私語。

    耳邊驀然安靜後,響起了忽遠忽近的,兩個小女孩的嬉笑聲。

    美美子菜菜子。

    嘛。

    竟是此生除了與高專同伴相處時光外,又一片難得的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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