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無塵嘴角揚起一個溫潤的笑,那雙清亮的桃花眼裏隱藏着一些別的什麼,澹臺漭自詡聰明,卻也沒有識破洛無塵的僞裝。
洛無塵道:“敢問將軍,這人蔘從何而來?”
“怎麼?這人蔘不好?”澹臺漭把盒子端起來看了看,“不好我爹這麼寶貝着做什麼?”
“實不相瞞,在下雖然一副病體,所謂久病成醫,雖不如洛神醫那般精湛,卻也略懂一二。”
聽着洛無塵這般略帶凝重的語氣,澹臺漭道:“煩請邵兄直言。”
洛無塵見他神色驟然變得凝重,洛無塵道:“一般人蔘就算保存得再好,也不可能這般潔白,而且,你聞。”
洛無塵示意澹臺漭聞聞人蔘的味道。
“在下喫過的人蔘不少,可味道帶着辛辣的,還是頭一回見。”
澹臺漭對洛無塵這個邵雪月的身份是分毫不疑的。
雪月閣有三煞,三煞本事不一,其中一個便極擅用毒,身爲毒煞主人的邵雪月,自然不可能半分本事沒有。
對於洛無塵的話,加上澹臺卓的反應,澹臺漭已經信了九成。
難怪他爹不讓他碰這棵人蔘,原來,裏面竟然是注了毒的。
澹臺漭神色晦暗莫名,隨後他嘴角勾着一個風流邪肆的笑,活像在風月場所對着姑娘們拋媚眼,意味不明地道:“既如此,我定不能送一棵毒人蔘給你。”
青黛在一旁都快看吐了,倒也極力忍着。
他們公子跟澹臺漭如此周旋,自然有他們公子的用意,他得忍住。
小不忍則亂大謀。
澹臺漭將人蔘收了回去,洛無塵就淡淡笑着。
洛無塵原以爲,知道了這棵人蔘有毒,澹臺漭會走,沒想到,澹臺漭竟然在風來信跟他耐性地用過晚膳,又付了賬,這纔不緊不慢地離開。
見洛無塵一直叫他小將軍,澹臺漭立在門邊看着送他出門的洛無塵,“邵兄,在下都叫你邵兄了,你是不是也別叫小將軍了,顯得生疏。”
“那就……澹臺兄?”這話洛無塵說得頗爲婉轉,那溫柔的音調,像是小動物的尾巴似的,軟軟地撓在他的心尖兒上。
澹臺漭從來沒見過洛無塵這樣的人,明明是江湖上有名的殺手組織雪月閣閣主,可澹臺漭沒在他身上感覺到半分江湖傳言的狠厲,反倒像是一個養在深宅,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病弱貴公子。
“這纔對嘛。”澹臺漭道:“東西改日再給你送來,今日我就不叨擾你了,你身子不好,早些歇息,洛神醫既然在宮中,我就試試,能不能爲邵兄引薦一二了。”
青黛聽到這裏只想笑,讓你見了,這邵雪月的身份不久穿幫了麼,公子怎麼可能見你。
青黛盼着澹臺漭喫癟,洛無塵卻對他作揖道謝。
看着澹臺漭離開的背影,雖然他狀似無意,可腳下卻是步步生風,顯然很急。
洛無塵招呼了青黛,上了他們昨晚定好的房間。
房裏。
青黛不解地看着洛無塵,“公子,你爲什麼要告訴他人蔘有毒的事?”
“如果我猜得不錯,這人蔘恐怕是皇帝送的。”他就說,皇帝怎麼可能半分忌憚沒有,原來暗地裏也使了許多絆子啊。
人蔘放了這麼多年沒用過,可能是澹臺卓已經有所察覺,也可能是因爲澹臺家暫時用不着這棵人蔘。
畢竟澹臺家的人都是從小習武的,傳言就連澹臺漭的娘都是戰死於沙場。
可如果澹臺卓早就知道,表面卻表現得依舊對宋氏皇帝忠心耿耿,他又在盤算什麼?
“公子,現在已經快到亥時了,我們是不是該回宮了。”蓼實肯定會擔心他們的。
“是該回宮了。”洛無塵的臉隱沒在燈光的暗處,手中捻了一枚棋盤上的黑色棋子,慢悠悠地轉着,“讓人打探一下各府大臣的動向。”
皇帝昨晚咳血,太子定然坐不住的,加之今日乾寧殿的事,必然有所作爲。
青黛這下徹底懂了。
雖然不知道他們公子此爲何爲,可明顯,他們家公子是暗暗挖了一個坑讓太子跳,利用國師的身份挑撥離間的。
還不是挑撥一家,現今連澹臺家也挑撥了進去。
將軍府。
澹臺漭找到了澹臺卓,澹臺卓此時正在後院練功,見出去野了一日的澹臺漭回來,半分好臉色沒有,“不孝子,終於野回來了?”
“老頭子,我問你,”澹臺漭將裝有人蔘的盒子朝澹臺卓扔過去,“這人蔘的事,你知不知道?”
方纔他找府醫驗過了,裏面注了毒,還是蝕骨之毒。
“你早就知道?所以纔不讓我碰?”澹臺漭是震驚的,氣得差點掐死澹臺卓,他小時候偷過多少回這人蔘,被他爹揍過多少次?
他要是不小心真吃了,他們澹臺家就絕後了。
“活該你斷子絕孫。”澹臺漭氣得口不擇言。
澹臺卓本來就在練槍,一聽他這話,一柄銀槍直接朝澹臺漭挑了過去,“怎麼跟你老子說話呢?你不是自詡聰明嗎?誰知道你這麼糊塗,我不打死你算你命長。”
澹臺漭立即還手,跟他老子打得不可開交。
澹臺漭年輕氣盛,功夫早就超過了他老子,被澹臺卓一槍桿子狠狠打了一下屁股,澹臺漭“嗷”了一聲,一蹦上了樹。
“老匹夫,你別逼我動手。”他爹揍他從來不留手的,斷腿斷胳膊是常有的事兒。
“你來啊,你來啊,你來啊。”澹臺卓現今半分將軍的架子都沒有,活像一個老頑童,“老子就不信,你還敢行兇弒父了。”
澹臺漭氣得頭頂冒煙。
看看,看看,這就是他老子,他不混都沒天理。
澹臺漭氣得肝疼,又不能真跟他老子動真格,在戰場立了軍工,他老子也全給他壓了下去,就讓他跟在他身邊做個副將,還是沒啥話語權的副將,澹臺漭憋屈得緊。
他從樹上下來,生怕真把這老匹夫氣出毛病來。
他拍了拍腦袋上的樹葉,“我說真的,你是不是瞞着我搞什麼歪門邪道?”
“什麼歪門邪道,我是你爹,你到底像不像我兒子?”
聽着澹臺卓不論他怎麼問,就是不給準話兒,澹臺漭心裏微微沉了下去。
他爹很多事都不跟他說,全靠他猜。
比如這次的毒人蔘,他要是真犯渾偷來吃了,澹臺卓估計就罵他一聲蠢,然後恨鐵不成鋼地挖個坑把他埋了。
種種跡象,都讓澹臺漭懷疑自己究竟是撿來的還是親生的。
“算了,你不說就算了,我自己查。”澹臺漭放棄了,他爹是鐵嘴,他撬不出來。
“阿漭……”澹臺卓終於叫他名字了,不過一般叫他名字都沒好事,他一般喊他不孝子。
“做事別衝動,立了軍功也不是不讓你入朝爲官……”
“這話我從十四歲聽到現在,你煩不煩啊。”澹臺漭一邊走一邊擺手,最討厭聽他爹嘮叨,還不如提/槍揍他痛快。
翌日,澹臺漭就約了一衆紈絝包了一艘船喫花酒,印少明是個藏不住話的,他拉着澹臺漭小聲道:“阿漭,太子昨晚半夜來找我爹了,你說皇上是不是不行了?”
“呵,不是還有個洛無塵麼?神醫啊,能讓皇帝就這麼死了?那他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還要不要了?”
聽着澹臺漭這話,印少明觀着他神色,“誰惹你了?”
“你的馬。”澹臺漭沒好氣地道。
這一堆紈絝裏,只有澹臺漭上過戰場,氣勢最強,身形也是最高挑的,別說,就連長相也是這幫人中最俊的。
可是澹臺漭現在心情不好,姑娘們也不敢往他身邊湊。
“關我的馬什麼事,那馬是被一個癟三打死的,你要喜歡,改日我尋着好的野馬,再給你送一匹。”
“出來玩兒,開心點嘛,你看你把姑娘們嚇得,”印少明說完摟着倆姑娘的肩,“簡直花容失色啊!”說完就哈哈笑着去找姑娘們香香。
此等場景實在淫/亂,澹臺漭就坐在窗戶邊上,看着窗外的湖面,跟這幫紈絝混在一起,消息多少能知道一點兒,印少明就更藏不住話了,完全把澹臺漭當自己人。
他提着壇酒,看着粼粼湖面,面色實在算不上好看。
他爹究竟在打什麼主意,自己是他親兒子,連親兒子都不說,什麼祕密需要藏得這麼緊?
“阿漭,過來玩兒啊,這姑娘猜拳輸了,要玩兒腿衣。”
澹臺漭對這些沒興趣,沒理印少明。
印少明從十四歲便流連花叢,京都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更有傳言說印少明還養了孌童在別院,不過澹臺漭從來沒見過就是了。
不過強搶民女的事,印少明沒少幹。
從前,澹臺漭還會管一管,後來他爹因爲這事兒揍過他,跟他說了一大堆的道理,他爹講道理又講得不對他胃口,結果就是被他爹打折了胳膊。
宮裏。
洛無塵難得清閒,正在房裏自己跟自己對弈。
蓼實這時提醒道:“公子,今日就是十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