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美人兒頭也不回,陶青只好顛了顛懷裏的阿盼,委屈道:“你哥哥這是急着做什麼去呢,都不要咱們了。”

    阿盼細瘦的胳膊摟住陶青的脖頸,朝兄長望去,他也不明白哥哥爲何走那麼快。

    再看胡爺爺,笑呵呵的,便放下心來:“定是哥哥嫌我們太慢了。”

    胡大爺聽了直笑:“陶大夫,阿盼都說咱們太慢了,你還不追上去?”

    他走到一旁,不再和陶青他們一路,“老頭子想單獨逛逛,就不湊熱鬧了,去吧,去吧。”

    陶青心裏一暖,見胡大爺和小販搭上話,不再猶豫,擡腳往前方周福臨的方向走。

    周福臨在懊惱。自己爲何要在巷子裏說那番話,陶青魅力大不大同自己何干,這話一出彷彿在喫醋似的,指不定陶青在心裏笑他呢。

    他不敢回頭,離陶青他們遠遠的,但走了幾步又覺得這樣更像喫醋了,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周公子,走錯道兒了,城東是這個方向。”

    陶青看到周福臨埋頭一個勁走,路都走歪了,再不好默默跟着,心道這回別是真生氣了,得趕緊把人哄好。

    “我給小弟買糖人而已。”周福臨腳步一頓,轉了個彎兒,掏出銅錢,指着賣糖人的攤子問阿盼:“要嗎?”

    平日裏周福臨不讓阿盼多喫糖,怕喫壞了牙,也就喝藥時允許他喫塊糖,今日主動給阿盼買,阿盼當然是點頭了:“謝謝哥哥~”

    陶青抱着阿盼過去,小販面前的竹筒裏擺放了十幾根做好的糖,有人形的,也有小動物的。淡黃色的飴糖味道並沒有多好,勝在有趣。

    阿盼原本想要小販捏一個兔子,想了想道:“能做一個阿盼,還有哥哥與大夫姐姐的糖人嗎?”

    “當然能。”只要錢夠,小販什麼都能都做出來,應了一聲,怕這小孩兒的哥哥姐姐反悔,麻利地舀出糖漿。

    周福臨都沒來得及阻止,只好瞪弟弟一眼:“喫的完麼,牙疼了可別找我。”

    他在家裏對阿盼格外寵溺,但有時又十分嚴,阿盼一點兒都不怕兄長,笑嘻嘻摟緊陶青,衝着兄長眨眼,讓周福臨無可奈何。

    周福臨不由自主露出笑臉,擡頭便看到陶青也看着他笑,那抹笑讓他面色一窘,忙別開眼神,沒話找話:“胡大爺呢?”

    “胡大爺說要自己逛。”陶青答得飛快,沒等周福臨發話便堵住他的口:“正好咱們都想逛城東那幾條街,便一同去,一同回唄。”

    她學着阿盼,對周福臨輕眨了一下眼,嘴角微勾:“晚上雖熱鬧,但也容易出事,你和阿盼,一個弱男子一個小兒,在街上晃盪,陶某如何放心得下。”

    這話讓周福臨不知如何接,他盯着糖人,幾乎要盯出一個洞,乾巴巴道:“又沒不讓你去,說這麼多作甚。”

    “來,您拿好。”

    小販做好了三個糖人,十分生動,小心地塞到阿盼手裏,阿盼便將自己的小糖人拿好,另外兩根分給兄長和大夫姐姐。

    只是,由於這條街並不是特別繁華,燈火沒那麼亮,阿盼分錯了……

    “喂。”

    周福臨見陶青看也不看手糖人,便咬了一口,頓時氣結,那個糖人是他的模樣,合該給他纔是。

    陶青嘴裏還含着糖塊,目露茫然之色,從鼻腔發出一聲:“嗯?”

    “……罷了。”都吃了,他還能說什麼。

    “聽說城東正在猜燈謎呢,那一個個燈可漂亮了,咱們快去看看。”路過的行人和同伴興奮地交談着。

    上元節,皇家與民同樂,除了會發放象徵着賜福的軟糯福包,讓百姓們回去蒸着喫,還會在特定的街道掛上一連串花燈,燈上貼着謎,猜對即可將這盞燈拿走。

    阿盼想要花燈,大家便一致往那邊走,周福臨手裏攥着一個女子模樣的糖人,耳邊是陶青正和弟弟說話:“這糖是不是太甜了?”

    陶青一邊說,一邊欣賞小販做出來的形狀,也不知有意無意,來了一句:“真好看,得慢些喫。”

    說完,又咬了一口。

    喫喫喫,也不怕粘到牙。周福臨舉起手之物用力咬下,陶青居然走到他身邊,厚着臉皮問:“周公子覺得這糖人味道如何?”

    “不如何。”

    周福臨自然不會誇,飴糖香純的甜味在嘴裏蔓延,他繃着臉,心裏實則萬分羞窘。

    陶青拳頭抵着脣咳嗽了聲,防止溢出笑,怎麼這般好玩兒。

    他們剛到城東街上,阿盼便驚呼一聲,歡喜的聲音響起:“好多漂亮的燈!”

    陶青和周福臨都放眼望去,皆是一震。

    往常黑藍的夜,此時卻亮如白晝,街道兩旁都牽了紅線,上面掛着各式各樣的燈籠。有紙糊的,有外面蒙了一層絲綢的,有半鏤空的竹燈,還有精緻小巧的琉璃燈。

    街道央是最繁華的酒樓,酒樓也人滿爲患,不是去喫飯,而是猜燈謎,原來最好看最大的燈在樓裏。

    周福臨見酒樓外面聚集了許多百姓,卻都不敢猜,而進進/出出的都是衣着華麗的小姐公子,便得知了原由。

    他不是自不量力的人,無意得罪那些貴人,打算避開:“就在外面看看吧,那不是咱們能去的地兒,外面的燈還有很多……”

    其實周福臨看了酒樓大堂的房樑上掛着的一盞山水圖燈籠,他愛畫,那山水圖色彩鮮豔,又栩栩如生,豈能不喜。

    陶青順着周福臨的眼神看見了那盞燈,把阿盼放到地上,揉揉他的腦袋,對周福臨笑:“等我片刻。”

    她對酒樓掌櫃說了什麼,那掌櫃竟就放她進去了。周福臨心裏閃過一絲詫異,看着陶青凝神猜謎,看着她猜對後取下燈,看着她出來,輕輕把燈提到自己跟前。

    陶青解釋道:“我曾替酒樓的東家診治過,有些交情。”

    周福臨望着她真摯的眸,無法拒絕她的好意,接過燈籠,輕輕撫摸上面的圖畫,明明應該感動,心卻沉了。

    是了,她醫術了得,且認識許多大人物,又氣質出衆,定是出身不凡的。

    和他們這些從小住在柳巷的人不一樣的。

    他覺得陶青忽然變得遙不可及,二人之間有一道深深的鴻溝。

    周福臨垂下眼睫,察覺到自己已經動心,可陶青,是真的心悅他,還是隻想來一段露水情緣呢。

    倘若陶青朝着自己邁一步,他又得邁多少步,才能來到她面前。

    眼前的美人兒神色失落地盯着指尖,陶青蹙眉:“周公子?”

    “啊,沒什麼,多謝。”周福臨低低道。

    這時到了上元節最熱鬧的時刻,酒樓的樓上不知是哪位公子,財大氣粗,命令小廝往樓下撒錢。

    小廝挎着一個籃子,裏面興許都是銅錢,還有一些墜了銀塊兒的絡子,一股腦往下面拋,人們紛紛涌向那個方向,你爭我搶。

    “貴人視金錢如隨時可拋給他人的石子,窮人則彎着腰紅了眼地撿。”

    這便是無法跨越的差距。周福臨好歹是秀才之子,哪怕家也和這些百姓一般清貧,他不願做撿錢的事。

    他自嘲地彎了嘴角。

    一段紅綢出現在視線內。

    陶青言笑晏晏,牽着阿盼,手拿着紅綢,將其一端對着他:“周公子,人太多了,咱們還是去別處看看,如若不介意,牽着它走吧。”

    周福臨清凌凌的眼注視她一會兒,道:“家裏正缺錢。你覺得,我是否應該也學着他們……”

    “能在地上撿到錢,自然是不要白不要,但天下哪有這般好的事。”

    陶青隱晦地指指樓上的公子,“沒準兒大家把他當善人,他把大夥兒當丑角兒呢,咱們還是自食其力好了,何必湊熱鬧。”

    周福臨鬆快了些,這人倒是個心裏明白的,有骨氣。

    殊不知陶青暗暗想,我還養不起家麼,怎會讓未來夫郎受苦。

    她晃了晃綢帶,“周公子,咱們走吧。”

    周福臨抿着脣望了一眼,覺得陶青說的有理,現在人太多,被撞得走散了就不好了。

    彆彆扭扭伸出手握住紅綢。

    綢帶並不是很長,周福臨能感受到另一端的人的力度,他微微落後陶青半步,看着綢帶上的結悠悠盪盪。

    也許他自己都沒發覺,白嫩的耳垂到耳朵尖,都早已染上了粉紅的羞意。

    周福臨想,管他呢。

    至少他和身邊之人一同牽着紅綢的剎那,二人的距離,是近的。

    作者有話要說:

    陶青:你說你,心裏有想法怎麼不說呢,一個人胡思亂想的。

    下章搞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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