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青的廚藝那是沒得說,她花了一個半時辰做好的酥餅,不止阿盼喫得津津有味,周福臨也覺得這物甜而不膩,入口即化,多喫幾塊也不會脹肚。

    她離開後,阿盼趴在牀上,支着下巴,還在回味點心的味道,小嘴砸吧砸吧。

    周福臨拍了拍弟弟的小屁股:“平日裏喫的零食還少麼。”

    哪怕陶青沒到胡大爺這邊做飯,周福臨因爲心疼弟弟,隔三差五也會給他買喫食,哪見過對方露出今晚這副饞樣兒。

    他心覺好笑,捏了捏弟弟的臉蛋:“以前擔心你太瘦,如今卻怕你太胖。”

    阿盼避過兄長的手,翻了個身滾到最裏頭,故作老成地感嘆:“哥哥真幸福啊。”

    周福臨一怔:“何以見得。”

    阿盼擡起小腦袋看他,伸出手指比劃:“哥哥兇,大夫姐姐溫柔;哥哥做飯不行,大夫姐姐天天做好喫的;哥哥身體不好,大夫姐姐會醫術;哥哥被欺負了,大夫姐姐幫忙……”

    他最後總結:“以後我找妻主,也找大夫姐姐那樣疼人的。”

    周福臨這會兒是真手癢了:“在你眼裏,你哥就這般差勁?”

    九歲不到,懂什麼男女之事啊。

    “我看近日是太慣着你了。”周福臨沒有真的生氣,但聽弟弟這麼一說,還是有些鬱悶,合着就陶青什麼都好,他什麼都不好唄。

    阿盼又去哄兄長,抱住周福臨的胳膊:“方纔說的一半真一般假啦,哥哥最好。”

    他雖年紀小,誰將自己拉扯大倒是記得清的。阿盼早已不記得爹長什麼樣,關於孃的記憶,也只有她每夜抱着書本苦讀,偶爾會對自己笑,但大多時候是愁眉苦臉,對着他和哥哥嘆氣。

    他們的母親太專注於別的事,甚至連他們被明裏暗裏欺負都不知,是哥哥擋在哇哇大哭的自己面前,趕跑了那些壞小孩。

    弟弟開始說甜言蜜語,周福臨輕哼一聲:“你少來,不是覺得大夫姐姐好麼,找她去吧。”

    “我是跟着哥哥的嘛。”阿盼像個黏人精似的,抱着周福臨不放。

    而且阿盼心裏有數,陶青雖喜歡他,對他好,但更多還是“愛屋及烏”,是看在他是周福臨的弟弟的份兒上。

    阿盼知道自己體弱,是哥哥在親事上的拖累,以前病重時,老想着若是死了,會不會更好。

    現在嘛,他要好好長大,看着哥哥和將來的嫂子一直恩恩愛愛下去。

    他又貼過去,惹得周福臨繃着的臉破功了,把弟弟按在被子裏:“趕緊睡覺!”

    瞧着阿盼的小臉,周福臨深覺陶青不愧是大夫,先前弟弟臉色青白,如今雖不能說白裏透紅,也差不離了,性子也開朗許多。

    想起陶青待他的種種,溫暖的同時又疑惑,她爲何這麼懂得逗男子開心,是經驗太足麼?

    ……

    人在館坐,鍋從天上來。

    醫館內,陶青纏藥材包的動作一滯:“嗯?”

    爲何福臨來看她時,會問這個問題。

    “沒喫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麼,”她試圖澄清,“我當然不是你想象的那般風流的女子。”

    “嗯。”

    周福臨淡淡道,“知道了。”

    可陶青仔細觀察周福臨,這怎麼也不像信了她話該有的反應。

    “福臨你聽我說。”

    陶青道,“我很早就獨自生活,喜歡到處走,不談其他地方,光是皇城內外,早就轉了個遍。見得多了,自然就有經驗,但此經驗非彼經驗。”

    她繼承母親的待人態度,對外一貫較爲溫和,剛開始只是將其當做面具,後來這種性格就滲入了生活裏,早已分不清真假。

    陶青對人的確友善,但她的善良有限,可從未像這次一般,又是親自做飯,又是時常補貼。

    “這我自然分辨得出。”

    周福臨蹲下/身,幫陶青將裝了藥材的紙包纏起來,“我就是隨口一問,你不必解釋得這麼清楚。”

    陶青信他纔怪,她每回聽到福臨問別的男子的事,心裏都發毛。

    因爲周福臨不會像對待金四兒那般,生氣了冷冰冰望着對方,無論是打也好罵也罷,總歸能讓人感覺到怒意;與之相反,他總在陶青面前抑制真實的情感,這種糾結的性子,不由得讓人多想。

    她將交談的內容轉移到搬遷上:“胡大爺肯走嗎?”

    提到這事,大家還有些發愁。

    胡大爺聽說周福臨打算搬到城東,很是高興,一旦讓他收拾東西跟着去住,就連聲拒絕:“不成,我個老頭子去城東作甚,一把年紀了,早就不奢求什麼享福,我就住在柳巷,安安靜靜等死,死後同妻主葬在一處。”

    任憑周福臨等人怎麼勸說,他都不肯讓步,抱着妻主的牌位,總是催他們快些搬。

    陶青懂胡大爺的感受。胡家是胡大爺嫁給他妻主後,一起度過了三四十年的地兒,年輕時在家做點繡活兒等着妻主歸來,偶爾到朋友家串門,聽聽卦,老了看着家裏一草一木,回憶往昔。

    就如同陶青的“陶家醫館”。

    陶青的祖母是自學成醫,屬於野醫,那會兒的“陶家醫館”只是一面隨風搖盪的旗幟,她祖母就走在鄉間小路上,給鄰里鄉親看病。

    到了陶青的母親這一代,由於上過一段時間的私塾,加之從小練習,又四處拜師,收集民間藥譜、醫書,三十五歲便自成一派。

    “我們阿青以後是要繼承陶家醫館的。”閒暇之餘,她娘就拍着她肩膀道。

    不求在亂世濟世救人,只是很純粹的願望:讓陶家醫術流傳下去。

    故而陶青每到一處,就開一家“陶家醫館”。賺診費只是順帶,更多的意義在於……

    這是母親留給她的一個念想。

    證明了這此人曾經來過。

    “不急,時間還長。”

    陶青從袖摸出一個袋子,裏面是一顆顆酸梅乾。

    她取出一顆遞給周福臨:“不是說近日喫東西總覺得膩?試試這個。”

    周福臨並不想喫。他不忍拂了陶青的好意,仍是嚐了嚐。

    酸梅乾是真的很酸,一入口,周福臨就直皺眉,勉強吞下去,端起桌上茶壺倒了一杯茶水漱口,有些懷疑陶青又在戲弄自己。

    很快他就發現,胃裏那股膩人的感覺消失了。

    “你何時做的酸梅乾?”他問。

    定親後,周福臨和陶青待在一塊兒的時間不短,只知她要診治病人,偶爾要進新的藥材,每日還跑到胡家變着花樣兒地做菜,怕他不高興,便做了桃花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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