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女的寢宮外殿,衆多醫者齊聚,皆是愁眉苦臉,憂心忡忡。
她們不是沒有辦法嘗試,但太女的身子骨弱,擔不得兇險,溫和的方子對她無用,以毒攻毒的辦法又用不得,便只能繼續探討。
隨着時間流逝,出來稟告的宮人蒼白着臉,說太女情況不好。
當今皇帝便怒了,拂袖道:“太醫呢?太醫們也沒有計策麼?還有那些個被傳得神乎其技的民間大夫,不是說什麼奇難雜症都能治好?太女不就是去了一趟江南,染了點小病,這都治不好,要你們何用?!”
太女是鳳君所生,天資聰慧,在衆多皇女裏最得她喜愛,幾乎是皇帝手把手帶大的。
以往她雖身子不好,在太醫靜心調理下,還算康健,現在卻瘦成皮包骨,躺在牀上奄奄一息,皇帝怎能不心急。
她快五十了,鬢髮已隱隱有雪色,一向對臣民百姓持溫和之態,此時發怒倒顯出了威嚴。
皇帝幽幽道:“李太醫?張大夫?周太醫……”
醫者們安靜如雞,不敢擡頭看她,只聽得上頭念着她們的名字,被叫到的皆是一頓,都不敢說自己有幾分把握,能治好太女。
東宮外,雨珠兒掛於尖尖的屋檐邊,不肯墜落,風一吹,不情不願砸在了地上,濺起晶瑩水花。
正巧落在趕來的人鞋面上。
陶青撐着傘,垂着眼,沒有在意那點兒水花,只靜靜站立在屋檐下。
“在這兒等着。”領她進宮的宮人進去通傳了,很久都沒出來。
等到腳底穿來痠麻之意,陶青才被允許進殿。
一進去,那些早到的醫者們都盯着她,似乎是熱情加疑慮的目光。
疑慮是因爲沒見過這個人,熱情是因爲,終於有人能轉移陛下的視線,替她們分擔壓力。
“你就是陶家醫館,陶大夫的後人?我是不是得稱一句,小陶大夫?”皇帝道。
那個想要靠陶青邀功的人,自以爲知曉陶青殺人的祕密,就掌控了她,其實是見識太淺薄。
宮人一通傳,皇帝想了一陣,就記起陶青等人。
那年她某位皇姐病重,姐姐的貴侍被寵慣了,一氣之下殺了好幾個大夫,其就包括陶青的娘。事情傳到宮時,人頭已落地。那個貴侍懷着皇家的種,皇帝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做不知。
貴侍生下孩子後,莫名病死了,且還死了一批丫鬟小廝,這在當時是個迷。前一陣,有大臣遞了摺子,說起陶青,聲稱這人就是當年的兇手,眼下或許能用得着對方,建議她待太女一事結束,再處置這人。
皇帝沉吟一番,打量眼前的女子,單從外表上看,陶青清秀透着柔和,身量單薄卻不失力量,不像那種心狠手辣之人。
“你可能治好太女?”她問。
陶青沒擡頭,聲音沉穩:“草民還不知太女情況如何,患了何疾,不敢妄言。”
陶青心嗤笑,不知逼自己來的那個人是多想邀功,這麼多太醫、民間大夫都沒個定數,不敢開藥方,議論紛紛,她就行了?
皇帝鳳顏顯露出些許不悅之色:“你也不敢說?”
陶青看了一眼旁邊的那些醫者,心瞭然,直接道:“若我見過太女,會有兩成把握,若替其診斷,會有四成把握……”
皇帝一喜,終於有個能給準話的。四成把握雖少,但至少她聽了踏實。
但下一秒她臉就黑了,因爲陶青問她:“若治不好,陛下會處罰在座各位,甚至問斬麼?”
這也是醫者們想知道的,紛紛低着頭,豎起耳朵。
皇帝見狀,疲憊的臉上浮現無奈之意。
她意有所指:“朕和某些人可不同,若太女果真命該如此,不會砍你們腦袋,朕只罰不盡力,渾水摸魚之流。”
畢竟女兒死了,殺再多人也沒用。
陶青便獲得皇帝許可,最後一個上前查看了太女的病情,又和醫者們討論到一塊……
……
“福臨,你看我,我嘴角是不是起泡了。”
陶宅,胡大爺自從陶青離家後,便坐立不安,擔驚受怕,閒不住,整日在院子走來走去。
他指着嘴上的泡對靜靜坐着的周福臨嘆道:“這一家之主出事了,咱們可怎麼是好?親家不靠譜,旁人也幫不上忙……唉,你和小陶成親纔多久,就攤上這麼個事兒。”
“外頭說什麼的都有,我前日去了一趟醫館,那個夥計的兒子很是關心小陶,我還當他是真心呢,下一刻就說起了你,說是你克的她,把我給氣得,虧小陶對他娘那麼好,居然是個不會說話的。”胡大爺拍着胸口,憤憤道。
周福臨扶胡大爺坐下,端了一杯茶給他,冷笑:“他可不是不會說話。”
他是太會說話,這就是故意的。
陶宅附近的百姓都挺厚道,不會聽信謠言,但醫館那邊兒是熱鬧的集市街,魚龍混雜,愛聽卦的人很多,哪管真假,反正到處傳就是了。
連住在柳巷的金四兒,去那邊趕集時,興許聽了什麼傳言,近日還來尋他,眼神極其複雜。
聽聽金四兒的話:“我爹要給我娶夫郎了,本想着來看看你,看完就走,誰知……或許你不該成親的,我竟不知是同情你,還是陶青了。”
這是信了譚郎傳出的那句“陶家夫郎是個克妻的。”
不然,爲何他前任妻主死了,這個又出事了?金四兒理直氣壯。
周福臨眼神都沒給金四兒一個,甚至見到譚郎,看到對方穿金戴銀的模樣,也只脣角微揚。
壓根不把那些人當回事。
“您不必着急。”周福臨安慰胡大爺,“這纔去幾天啊,太女的病都來不及治好吧,說不定妻主很快便回來了。她在宮裏頭忙活,咱們可不能慌,否則就了某些人的套。”
周福臨這段時日閉門不出,甚至讓阿盼也停了學業,安安靜靜在家裏守着,照顧好一老一小。
他覺得,妻主走之前,還算平靜。
她還親了親自己的額頭,笑着對他道:“乖乖在家等我。”
周福臨和陶青成親以來,家裏做飯的,更多是陶青,他面子薄,又彆扭,使性子的更多是他。
現在妻主讓自己在家等她,周福臨覺得應該懂事一些,爲她分憂。
“您去睡會兒吧,正好,阿盼練完了字,跟您一塊兒去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