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容原本是不看戲的,但他結交的朋友喜歡,後來也慢慢愛上了,閒來無事便請了人在家裏唱一天。
最近得空,想着好久沒見妹妹妹夫他們,請了一個有名的戲班子,想讓陶青等人到他那兒住幾天。
陶容笑道:“我那個妻主是半點兒不肯陪我的,別的事都能依我,一說到看戲,她就打瞌睡,今兒個我才提起,她可憐兮兮望着我,乾脆放過她,來找你們玩。”
都是自家人,又不是大戶人家,兩家離得不算遠,想來就來,想去就去,沒那麼多規矩。
陶青對看戲是不熱衷的,但胡大爺喜歡,阿盼同大哥家的孩子又合得來,加上陶青想讓夫郎換個地方熱鬧熱鬧,答應了下來。
到了陶容家,大家一塊兒喫飯,陶容的妻主過了很久纔到,頭上都是汗。
陶容說:“她是個閒不住的,必定又去鋪子裏了。咱們別管她,待會兒吃了飯去花園裏看戲,那兒搭了個戲臺,阿盼一會兒跟你哥哥姐姐們坐一起,我叫人做冰酪來喫。”
陶青並沒在意,她嫂子是個好的,老實本分,耳根子軟,在家都是夫郎拿主意,在外卻承擔大半的風雨,心裏是敬重對方的。
吃了飯大家往後花園去,戲班子的人都準備好了,大夥兒坐在陰涼處,阿盼跑去跟陶容的孩子們說話,周福臨挨着陶容坐,輕聲交談,陶青也坐在夫郎旁邊,看上面的人咿咿呀呀。
忽然她發現夫郎開始發呆。
眼睛是盯着前面的,還勾着嘴角,但陶青瞭解夫郎,對方一動不動,視線也沒有轉移過,大哥說話他也沒有回,必定是在想事情。
她坐過去,問他:“怎麼了?”
這纔看到夫郎耳根子都是緋色,伸手一碰,熱熱的。
她也往臺上瞧,好奇得很。
上面演的是兩家人相看對象的故事,是一出喜劇,男女雙方見了面,看對了眼兒,正支支吾吾、磕磕絆絆說話呢。
剛纔她聽了有些犯困,並沒怎麼往上面瞧,現在才認真看,夫郎已經神色如常了。
最近夫郎總是如此。
“好看嗎?”她問夫郎。
“你覺着呢?”周福臨反問道,清凌凌的眼望着她,瞧見阿盼吃了一大碗冰酪,把話岔開:“不許喫多,當心又拉肚子。”
到了晚上,他們住在陶容精心準備的屋子,陶青在桌前看書,周福臨在她旁邊,縫製小孩子的衣服。
兩個人經常這麼安安靜靜相處,不說話也覺得心裏十分安寧。
隔了一陣,陶青聽見夫郎問她:“臺上那個戲子,你覺得好嗎?”
“嗯?”陶青不解。
周福臨垂下眼。
大哥說,這個戲班子是有後臺的,臺上演相看對象的男方那位,性子特別討喜,尤其得女子喜愛,若不是有大人物撐腰,許多人都想把他納回家。
他瞧着那位,腰是腰,腿是腿,長得什麼樣兒,因爲打扮過了,看不怎麼出來,聲音卻是如黃鶯,甜絲絲的,聲調一波三折,跟對面的女子說話,託“心上人”買東西。
大哥說這位是本色主演。
這種就是一般女子會喜歡的調調嗎?
陶青以爲夫郎是喫醋了,之前她因爲好奇夫郎發呆的原因,確實有往臺上掃了幾眼,在夫郎盯着的男子身上停留片刻,但自己不是那個意思啊。
立馬拉着夫郎解釋:“沒有沒有,我沒覺得他好。”
臺上那位,說話細聲細氣,羞羞怯怯,聲音甜得發膩,哪裏好了。她壓根就沒注意。
她怕夫郎不高興,殊不知對方心裏想的跟她完全不同。
“真的?你不喜歡?”周福臨擡眸看妻主。
陶青把他的手放到自己胸口上,微微一笑,堅定道:“我發誓,我沒有那個想法。”
等到了牀上,他們兩個躺在一處,陶青摟着夫郎,看他的神色,覺得冷冷淡淡,但應該是沒生氣的。
周福臨肚子大了,不能翻身,總擔心壓着孩子,原本胡大爺是建議陶青跟周福臨分房睡,擔心兩個都睡不安逸,被陶青拒絕,她還是想跟夫郎一起,這種時候若是分開,晚上有個什麼事兒,她也不知。
周福臨看她一眼,朝着她的懷裏挪動。
陶青問:“可是不舒服?”
便見夫郎搖搖頭,薄薄的脣貼近自己的耳朵,似乎有話對她說。
陶青微微低了頭,伴隨溫熱氣息的是一句讓她愣住的話語。
周福臨的聲音清冽,生氣時冷如冰,這會兒壓低了聲音,又輕又柔,貼着她的耳朵道:“好姐姐,明日我想喫羊乳粥,行不行?”
周福臨想喫什麼,時常告訴陶青,陶青沒有不應的,這回她卻呆住了。
不止呆住,整個人都僵硬了,還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心裏像是有羽毛拂過,又彷彿被電了一下。
陶青走街穿巷,男女之間的情話、甜話,早就不知道聽過多少,甚至更誇張的,也見識過,是半點沒有反應的。反而對此很是不喜,覺得浮誇,心裏發膩。
可是現在乍然聽見,卻覺得耳朵發熱。
周福臨經常聽錢家夫郎說,對待女人,尤其是妻主,不要一昧順從,或者一昧兇,應該一個棒子一個棗,適當說點軟話啊,撒撒嬌啊,兩人的感情才能長久,對方纔不容易變心。
周福臨是不懂這些的,什麼一個棒子一個棗,又該說什麼軟話,他只覺得兩個人若是互相喜歡,成了親便好好過日子唄,心往一塊兒走,力氣往一處使,柴米油鹽醬醋茶。
高興了,牽着手散步,一起數星星,互相給對方畫畫;吵架了,也不必大聲嚷嚷,意見不合就放到一邊,冷靜後再討論,日子實在過不下去,和離便是,就是這般簡簡單單。
錢家夫郎說的那些個道理、經驗,他也不知道怎麼用。
糾結了很久,覺得錢家夫郎是爲他好,試試也未嘗不可,卻沒有範本。
今日看戲,聽說臺上那個男子是本色出演,性子很討女子喜歡,便學了臺上的詞,打算試試。
妻主說她不喜歡這樣的,到底是不是呢?周福臨看了看陶青僵硬的反應,點點頭:“你應當是不喜歡的。”
那就罷了,反正他原本就不擅長。
光是這句話,他都醞釀了很久,十分味道只學到三分,吐露出來冷冰冰的,一點都不軟,也沒有什麼一波三折的聲調,就是平平淡淡。
但在陶青耳裏,光是前面那句“好姐姐”的稱呼,就讓她心口怦怦跳。
她忽然露出個笑臉,勾了脣,靠近夫郎:“誒,好弟弟,明兒想喫什麼,姐姐都給你做,行不行?”
她忽然覺得這個稱呼還挺不錯的,周福臨本就比自己小一點。
周福臨眨眨眼,懵了。
那雙狹長的鳳眸頓時瞪圓,像只受驚的小貓。
“你,你說什麼啊。”
“我叫你呀。好弟弟,說,還想喫什麼,我一併給你做了,親手給你做,不叫廚郎沾手。”
周福臨沒料到妻主會這樣,臉都紅透了,一直紅到脖子根。
先是捂了耳朵,他覺得妻主的一聲聲叫彷彿魔音灌耳。
“你怎麼會以爲我不喜歡呢?我當然喜歡,最喜歡的是你這般叫我,來,好弟弟你再叫一聲兒?”陶青不依不饒。
周福臨這回不捂耳朵了,直接捂了妻主的嘴:“不許再說。”
“好好好,我不說,你說吧。來,再叫聲好姐姐,來嘛來嘛,乖福臨。”
“你走開,你,你睡那頭去。”
周福臨現在知道了,妻主確實喜歡這個調調,不過他絕對不會再說了,管她喜不喜歡。方纔不覺得有什麼,聽妻主這麼叫,真真臊得慌。
可是妻主過分熱情,這夜,他被逼着叫了好幾聲“好姐姐”……
作者有話要說:陶青:傻瓜,我不是喜歡這個調調,是喜歡你用這個調調啊。
最近古言看多了,連帶着這章味道感覺都變了點,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