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印深深淺淺地,相迭於溼土上,寬長而甸實。
路棾跟在魏轍後面,一腳踩下去,有雨中踩水般的虛浮,也有如吸啜般的粘黏,但總算,能好好地走路了。
兩人來到程昊南附近,便聽見他自個兒在叫嚷着:“唉,節目組這抄網不行,不夠大又使不上力,小時候我用一個簸箕一下子剷下去就能抓到很多了。”
只見他彎下腰,拿着抄網正往泥裏鏟來鏟去的。
魏轍看似不會,還大聲向岸上的工作人員大喊討教。
而路棾,頭一次抓泥鰍,連泥鰍的影子也沒看到,完全不知道從那裏下手,便向程昊南問:“哪裏有泥鰍?我一條都沒看到。“
“都藏在泥裏,顏色跟泥水很接近,很難一下子看出來的。”
程昊南說着,就提起來個抄網,裏面一眼看過去是一堆碎溼的泥漿在網上,可卻突然有東西在裏面跳動。
“喏,就像這個,混在泥裏面,這條小了點,大的會比較容易發現。”
說着,程昊南就拎起來那條在活蹦亂跳的小泥鰍,往旁邊的桶子裏拋了進去。
路棾於是也拿着抄網學着往泥面上鏟,三人都慢慢散開去尋找有泥鰍的地方,但其實她因爲行走費勁,所以始終在自己原來站的地方徘徊着。
鏟了大概十分鐘,還真的弄上來了一條小泥鰍。
其實也不是因爲看到了它,才把抄網剷下去抓的,而是自己亂鏟的時候,正好看見附近忽然有東西在跳動,她才意識到有泥鰍而剷下去。
慢慢地,她也開始抓到一點竅門,逐漸抓到了好幾條小泥鰍。
正在欣喜之際,彎着身使勁地往地裏剷起一堆泥之後,一個生物體猛然躥跳出來,差點蹦到她的臉上。
“啊”地大叫一聲,嚇得身體直起後仰,可因爲腳已陷在泥中被吸啜着,無法一下子把腳提出來往後站,身體便失去了平衡,兩隻手臂拼拿翻擺着試圖挽救,卻最終還是不受控地要倒下去。
魏轍站在不遠處聽到路棾大叫之後,轉頭看到路棾兩隻腳插在泥中一下子拔不出,身體站不住要往下倒,連忙跨着大步過去。
兩個人之間大概是四五步的距離,路棾看到魏轍來搭救自己,連忙向他的方向伸出手去。
二人手套的指尖間輕觸擦了一下交錯而過之後,
“啪嗒”的一聲,泥漿四起,
路棾整個屁股都坐倒在泥漿之中。
“啊,竟然倒下來了。”
她自己也在晦氣着,兩隻手後撐着,試着自己站起來,卻發現自己掉的地方比較深,手腳都很難在泥漿中發力,掙扎了幾下,還是沒成功。
這時魏轍走到了她身前,微彎着身向她伸出手來,背對着光源的人影邊上漏出了極短波的光芒。
路棾一隻手支在地面借力,才拔出另一隻手向他伸去。
溫和的陽光打在了她的臉上,才讓剛纔因被嚇到了而淡卻了的臉色變得協調。
魏轍的手突然縮了回去,嘴角彎起了一抹歪笑看了看她,而後便回頭走回去他原來站的地方。
路棾:??
只見魏轍回去把他裝泥鰍的桶提了過來,緩緩在她面前踹下來,把桶遞到她面前,說:“別起來了,幫我數一下我抓了多少條。”
語氣中帶了點逗弄。
路棾於是說:“你先扶我起來,起來之後我再幫你。”
“不,你坐着數才數得清楚。”魏轍笑得越發張揚。
“你……”
路棾想不明白他的行爲。
是在逗我玩嗎?
但在錄節目的時候,我不想跟他玩啊。
她於是向着在遠處的程昊南大喊:“昊南,可以幫忙過來拉一下我起來嗎?”
程昊南聽到叫喊後,轉過身來,遠看到路棾坐到了地上,而魏轍就在旁邊,但她卻叫自己過去,稍微木然了一下,但還是放低手中的抄網向他們走去。
魏轍卻突然站起來,向程昊南走去。
他想幹嘛?
路棾狐疑地看着他。
只見他們兩人在距離她三四米的地方相遇了,魏轍橫着手把程昊南攔下來,偏着頭蹙眉說:“你不是說你抓泥鰍很厲害的嗎?抓了多少條?”
“哼,我哪有空數!”
程昊南在這兩天的相處之中,已經對魏轍極爲不滿了,說起話來語氣也不見得好。
“哼,是抓得太少了不敢說吧。要不,我們來比賽看看,看誰抓的多。”魏轍語帶挑釁地說。
聽到這麼一說,程昊南的不滿又被激發了,“哈,你還敢跟我比?比就比,你自討沒趣不能怪我了。”
看到程昊南一口答應了,魏轍便邊拉着他轉身過去,邊說:“一起到那邊去,路棾坐後面做裁判,負責幫我們數數,看誰的泥鰍比較多。”
聽到全部對話的路棾:……
雖然男人的好勝心是一種本能,
但這抓泥鰍有什麼好比的。
她難以理解。
瞄瞄魏轍剛放在他面前的桶子,裏面也沒有多少條泥鰍吧。都不用一條一條地去數,就能目測到大概就十條多一點。
這還用數嗎……
沒一會兒,魏轍又走了回來,用腳在泥地上推弄了幾下,在路棾面前用溼泥圍了個不大不小的圈,蹲下來拿起了他的那個裝着泥鰍的桶,“唰”的一下,把桶裏的全部泥鰍都倒到圈裏面。
那些小泥鰍在泥地上翻搗蹦噠,他還伸出兩隻手去壓了一壓,把它們壓進泥地裏。
“你,你在幹嘛?”
看着魏轍的一系列操作,路棾完全不懂。
只見魏轍兩隻手擱到膝蓋上伸着,微微側着頭看着她,揚嘴一笑,笑得恣意張揚,說:“留着給你玩。”
路棾頓然臉頰發燙。
我,我是小孩嗎?
還留給我玩……
不過還別說,抓那十多條泥鰍還挺花時間的,路棾坐在地上了,就不願意起來了。
已經累了。
到任務結束的時候,給他們兩個點算的泥鰍數。
程昊南有五十六條,
魏轍有十五條。
看到結果懸殊,程昊南馬上就嘲笑:“都叫你不要比的嘛。”
屏幕前也盡是嘲弄:
[哈哈,魏轍自取其辱。]
[哈,沒想到他差成這樣也敢撩人家比。]
[別再作了吧,對你來說成本高。]
魏轍懶理程昊南,若無其事地走到一邊去。
三人完成了任務後,就走回去民房了。
一路上,魏轍也是一副自若的樣子,完全沒有在意程昊南有意無意的嘲諷,仿如那個比賽沒發生過一樣。
一個小組的任務都是隻佔半天時間,剩下的半天,大多都是在民房裏活動,非節目流程的個人外出不會被跟拍。但路棾沒有外出,一整個下午都呆在房間裏休息。
到了晚上,喫過晚飯之後,白易和衛昕雨、魏轍他們在一樓的大廳裏閒聊。雖然衛昕雨有叫上路棾,可路棾回絕了,依然是回到房間裏看書。
到了晚上十點,直播時間剛過,路棾便拿起衣服去洗澡。
經過上次的經驗,路棾再也不敢那麼晚去洗澡了,怕被誰看到了會把人家嚇到。
她剛走出房間,轉身向衛生間看去,就看到魏轍剛好洗完澡出來。
怎麼又碰上他了。
不過沒事,今天時間早,她也還沒卸妝。
只見魏轍穿着一套條紋睡衣走正步出衛生間,臉上和手上都似有一股蒸氣籠罩着,頭髮溼溚溚的,正拿着一條毛巾在隨意地試擦頭髮。
眼尾看到了路棾,便正過頭來,向她說:“你要用衛生間嗎?我剛用完,你可以用了。”
“哦,好。”路棾應了一聲,便緩步走過去。
魏轍轉身正欲離開之際,卻忽然轉了回來,向路棾問:“你有吹風機可以借我嗎?”
“有啊,可以。”吹風機這東西是外宿必備,路棾怎麼可能沒帶。
她回答完了之後,看見魏轍盯向自己站着不動,她才反應過來他是在等她現在拿給他,便立刻說:“哈,我現在回去拿給你。”
說着,就走回房間去拿吹風機。
魏轍也緩步走向路棾的房外等待。
這時,衛昕雨在一樓喫完夜宵正走了上來,看到魏轍站着廊道,就順便對他說:“魏轍哥哥,明天記得澆水喔。”
“呵”,魏轍的輕笑了一聲,說:“院子的豆苗是我們兩個一起種的,怎麼一直都是我澆水啊。”
“嘿嘿,你不是明天最後一天呆在節目了嗎,往後的日子不都是我來澆。”衛昕雨似是有理地笑着說。
魏轍又再裂嘴一笑,說:“可喫的時候就沒我的份了吧。”
衛昕雨吐了吐舌,“嘿嘿嘿”地邊笑着,邊走回房間,說:“放心,你那份我幫你喫。”說完就“啪”的一下子關上了房門,生怕魏轍還會說她什麼。
原來他只來三天啊。
路棾拿着吹風機,從房內走出來,遞給了魏轍。
魏轍接過之後,臉露微笑,那個炯灼的眼神仿似隔了一層霧氣,低聲說了一聲,“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