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爺的身體微微前傾，帶上了一點緊張。
不僅僅是因爲君未暝的宣言，還因爲他剛纔給蕭微肆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刺青。
“暫時沒到控制的程度，但這花紋有點奇怪……”精通雜學的蕭微肆，那時全身有些緊張地繃起，“控制力弱，但很可能有換命的功效。”
君未暝的眸光微閃，在漆黑的眼眸中，閃過了一個和江斂身上一模一樣的花紋。換命是雙向的，此時命運相連的兩人是誰，不言而喻。
被擺了一道，他還是對小孩子太掉以輕心了。江斂暗暗磨牙，面上卻不解地問：“怎麼了，你想做什麼出格的事？”
耳邊沒有響起黑化值的聲音，說明這孩子沒想殺人。既然如此，他還能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
他們在雲舟上，周圍寂靜無人，莫非君未暝還想跳下去不成？
君未暝沒有回答他，而是飛快地轉身離去。
誰也不知道君未暝的小短腿怎麼有那麼強的力量，嫺熟地踩着屋裏的花瓶，借力翻身，一躍跳下了雲舟。
·
在昏迷的時候，君未暝做了個夢，夢見了他的前世。
他前世沒有這麼早從藥谷裏出來，是被甘霧抽乾了血，像死狗一樣扔進了一個靈境。
世上除了他們兩個，沒有人知道，天生魔體的血也是能抽乾的。
而除了君未暝，沒有人知道，一個被抽乾了血的天生魔體，還能被藥谷利用，做一副真正能活死人肉白骨的靈丹妙藥。
君未暝不知道那個要用他製藥的人是誰，所以前世他殺了整個藥谷的人。排除了所有錯誤答案，肯定會有一個正確的。
整個修真界，有很多人喝了他的血，吃了他的肉，儘管那些人不知道。對君未暝來說，所有活着的除了仇人，就是幫兇。
夢境以鮮紅的血霧作爲結尾，君未暝皺緊了眉頭，忽然想。
前世的景和宗，是不是沒有一個叫江斂的修士？
景和宗的人實力很強，君未暝每一個都記得，卻唯獨對江斂沒有印象。
肩胛傳來被穿透的劇痛，沉睡的小怪物慢慢醒轉。身體有被控制拉扯的感覺，君未暝的眸光毫無波瀾。
他就知道，藥谷之中的幕後黑手，不會這麼輕易放他離開。
此時雲舟之下，就是他前世被扔進去的靈境。君未暝前世就是在那裏獲得了反殺的契機。
他該一個人下去。他現在的狀態比前世要好，能更輕鬆地殺回藥谷，讓魔尊君未暝的陰影，再次籠罩在修真界。
但他忽然有些好奇，在目睹了這個世界真實的黑暗後，江斂的臉上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會對他失望嗎，會像別人一樣，尖叫着說他是怪物，想要殺死他嗎。
或者……還會愚蠢地爲他而戰嗎。
這是君未暝向江斂做出“預告”的原因。
·
江斂眼睜睜看着君未暝從雲舟上跳了下去，呼吸不由得急促了些。
下面是一個即將關閉的靈境，雲舟要開下去，時間根本不夠。君未暝都是計算好的，爲了甩開他們。
……這小兔崽子！
長嘴幹什麼的，被控制了爲什麼不早說。
要是這小子受了什麼不可逆的傷害，讓他沒法做完任務回家，他不可能原諒君未暝的！！
小少爺委屈與惱怒交織，指尖微動，一瓶分裝好的靈露出現在他掌心，隨着他仰頭的動作，殷紅的液體微微震盪。
一隻手死死握住了他喝下靈露的手腕，江斂微微一顫，有點乞求地看着面容嚴肅的蕭微肆。
他得去找君未暝……
作爲景和宗管理外務的長老，蕭微肆有種很強的直覺，讓他能夠在未知全貌的情況下，做出正確的選擇。
如果他直覺阻止江斂去找君未暝，江斂一時半會很難從他這裏脫身……到那時候，君未暝都不知道該殺了多少人了。
蕭微肆微微皺着眉頭，奪下江斂手中的靈露：“這東西你不能再喝了，想下去我送你下去。”
想盡辦法從他手裏脫身的江斂被驚了一下，眼眶微紅地擡頭看他，思緒陡然被打斷，讓小少爺呆滯得可憐巴巴。
蕭微肆一邊做了個屏障，保護江斂在墜落時不會受傷，一邊揉了揉他的腦袋：“去吧，別把事情鬧得太大，回去不好糊弄過你六師兄。”
江斂不想哭，但是這具身體好像是很容易淚失禁的體質。他使勁控制着，還是有點哽咽。
他不想和這個世界的師兄師姐關係太親密的，他不想到了最後，會不捨得離開。可他必須得回到原來的世界，那裏還有很多人在等着他。
在小靈境關閉之前，江斂終於藉着最後一絲縫隙，鑽進了靈境。
茂盛的森林中，地面上積滿了柔軟的落葉，月光被層層疊疊的樹葉切割，照亮了江斂半張臉。
沒喝靈露還是有點勉強了，江斂嗆咳了兩聲，掙扎着起身，胸口被下墜的冷空氣衝得一陣陣刺痛。
他把這筆賬記在了沒長嘴的君未暝身上，從儲物戒中取出一柄飛劍，準備用自己所剩無幾的靈力御劍去找君未暝。
本來想喝靈露恢復修爲的，但是那樣會讓四師兄爲難。
就在此時，江斂耳邊響起了此起彼伏的系統提示音：“黑化值+50，目前黑化值81，洗白值4。反派與附近的生物起了衝突，請宿主儘快前往現場阻止衝突！”
在一起生活的兩天，君未暝的洗白值從3漲到了4，這也是江斂對他掉以輕心的原因之一。
江斂覺得自己再也不會相信君未暝這個小騙子了。
江斂咬着牙：“我不知道他在哪，也沒法過去，再不把金手指給我，你直接刀了我算了！”
之前在藥谷，系統揭示了第四條天道鐵律，江斂開玩笑說，鐵律有一有二有四，都是在坑他，第三條總該是金手指了吧。
當時系統沒有反駁。
系統哪見過這麼理直氣壯威脅系統的宿主，沉默了片刻，很快響起了提示音：“檢測到宿主處於森林，符合天道鐵律開啓條件，在此頒佈天道鐵律·其三。”
【鐵律三·花與荊棘是你的信衆】
應該是他可以操縱花朵與荊棘的意思。
從這一刻起，彷彿有什麼東西在江斂的血脈中浮起了。一種不依託於靈力的感應，與整個森林中的花朵與荊棘。
但是這種感應沒法讓他到君未暝身邊，江斂委屈地坐在地上。他身邊開滿了白色小花，這種小小的花朵親暱地蹭着江斂的指尖，在這一瞬，江斂的神識似乎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一種玄妙的感覺，彷彿整個森林中發生的事情，都在他的視線之下。
他恍惚間聽見了一個陌生的聲音。
“這個孩子是魔修！白修，我攔住他，你快回族裏通知族長，這片靈境也不能生活下去了！”
天地靈境明令禁止修士居住，這些人怎麼會生活在這裏？
不等江斂想明白，隨着花朵而蔓延的神識，便察覺到了君未暝的存在。
君未暝脣角流着血，顯然是落下來時受了傷，氣喘吁吁地與對面的兩人對峙。
對面其中一人看了一眼戰場，看起來想離開。但暴漲的黑化值說明，君未暝不會那麼輕易放他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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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染的肩膀有點發抖，但仍舊拿起了弓箭，對準了君未暝：“你不要再過來了，我會射箭的！”
宛若從陰影中脫身而出的男孩，安靜地看着他。光是這樣，白染的心就因爲慌張而開始跳得很快了。他忍不住想呼救，可現實是他只能拿着箭，保護自己的同族。
妖族在修真界從來都是弱勢，就算是一隻兔子，必要時也要拿起武器保護同伴。
君未暝的手中，魔氣化爲了一柄短刀。被刀碰到的一切，無論是花朵還是草木，亦或是他自己的手，都被腐蝕得鮮血淋漓。
江斂感受到了被摧毀的花朵的疼痛，不開心地抿了抿脣。
幾乎是下一瞬，白染的箭矢因爲顫抖而不小心朝着君未暝射出，而君未暝也準備好了收割這兩隻小白兔的性命。
無數荊棘從地面下暴起，收起了扎人的刺，用柔軟的莖身，將在場的三人綁得嚴嚴實實，高舉在空中。
“這是怎麼回事……”白染急得眼眶發紅，擡眸時，卻對上了一張美豔到妖異的面龐。
江斂剛乘着荊棘過來，被冷空氣嗆得不斷咳嗽，眼角都嗆出了淚，肩膀也因之前用力過度而顫抖。
爲了防止控制不好荊棘，他來之前把面具取掉，露出了真容，想着能多一分勝算。
還好，君未暝的黑化值掉到了80，看情況是控住場了。
小少爺一身柔順的衣裳被風吹開了一個口子，微微起伏的胸口若隱若現。他被荊棘與鮮花簇擁着，分明脆弱得宛如糜麗的花朵，卻死死護住了身後的男孩。
他輕輕啓脣，清脆的聲音聽起來竟然有些虔誠：“他不是魔修，我可以解釋……”
在他對面，白染的雙眸已然變成了淺淡的紅色，頭頂豎起兩隻毛茸茸的兔子耳朵，激動道：“不用解釋，我可以和你生兔子！”
生什麼？
江斂一時沒反應過來，耳邊卻已響起了系統提示音。君未暝的黑化值躍躍欲試地跳了起來，敵意直指白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