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還是疼的,但沒有疼的那樣難以忍受了。
屋子裏沒有動靜,只聽見外面雨聲嘈雜。裴鴻雪覺得口中苦澀乾渴,借一點微弱天光,發現牀邊有雙布鞋。穿上了,便慢慢從臥房踱出去。推開半掩的木板門,所見是一間簡陋的堂屋。屋子裏瀰漫着微苦藥香,牆上掛着些獵具,想來此處當是獵戶入山的小據點。裴鴻雪往桌邊走,看見桌面上有一大碗倒扣着一小碗。靠窗的地方有方竈臺,竈上頭煨着個小瓦罐。
她靠過去,見裏頭藥湯翻滾着,已經煮成黑漆漆顏色。
莫非是楊崇云爲她熬的麼。
裴鴻雪納悶地想,應該是楊崇雲罷?可她去了哪?
忽然有人推門而入,兀的捲起一陣風,吹得裴鴻雪鬢髮亂飛。她往門處看,那兒站着個蓑衣人。渾身溼淋淋,一手提只雞,一手拿捆藕,半身污泥。二人對視一眼,不過半息,便互相明白了。
“你這麼快就醒了。”來人正是楊崇雲。
女人脫去一身蓑衣掛到牆上,把溼雞置於椅邊。裴鴻雪觀察一會,發現那雞竟然還活着。
楊崇雲打了一盆乾淨水洗手,邊洗邊道:“裴姑娘,你現在可是想明白我爲何要把你帶出來了吧。”
裴鴻雪冷聲迴應:“別白費功夫了,我絕不當那勞什子聖女的替身。”
楊崇雲愣住,轉身投來一道迷茫的目光:“裴姑娘腦子不靈光?難道你們長這樣的腦子都帶點缺陷嗎?”
什麼?
“你說什麼?”裴鴻雪頓時來了火,“你這傢伙什麼意思,你還能有別的目的不成?”
只見那可惡的楊崇雲故作麻煩似的擺擺手,道:“算了,算了!你想不通我也不逼你了,等雨歇住你就趕緊的回你那峨眉派去,讓你家師父派個聰明點的弟子出來。”她自顧自說着,又走到竈臺前,盛出一碗藥湯遞來:“你受了內傷,好在不嚴重。我按方子給你煨了藥,待會喫過飯再喝一次。”
裴鴻雪咬牙蹙眉,“不是,你這個傢伙怎麼,”怎麼還這般的瞧不起人呢?
這楊崇雲是這般惱人性格?
還說出打道回府這般羞辱她的話來!
楊崇雲把碗遞了遞,眉頭一蹙,誇張叫道:“你不會是要和我耍一陣性子才喝吧?”
“閉嘴吧妖女!”裴鴻雪氣得臉通紅。奪過碗一飲而盡。又鼓起眼睛怒氣衝衝瞪向楊崇雲。
可看那楊崇雲,沒事人一般,先在竈臺前搗鼓了一會,又去搗鼓了一會雞,又洗了一會藕。燉上後,搬把大椅子到竈洞前,就這般癱了似的倒坐在上面,除了撿拾柴火外便一動不動了。
裴鴻雪挑眉:“你到底想做什麼。”
楊崇雲明眸半散:“我想做飯。”愣一會,仰頭望過來:“藕燉雞湯。”
裴鴻雪頓感頭疼,連忙揉揉太陽穴,“我……我不是問你現在做什麼!我是說,你來這裏,又抓了我,到底想利用我幹什麼?”
楊崇雲露出個鄙夷不屑的表情。
女人慢吞吞道:“利用你?”
“沒搞錯吧!好好回憶一下,我救了你幾次?裴姑娘沒拖我後腿我都謝天謝地了,還扯起利用了?”楊崇雲突然伸手,憤慨極了對裴鴻雪開始指指點點:“廢物是不會被利用的!還有一點,若是我真有什麼陰謀詭計,是你一句話就能問出來的嗎!能不能動動你的腦!”
楊崇雲平復下去,癱坐回椅子上,砸砸嘴:“隨便你,到時候別把我暴露就行。”
裴鴻雪眸子一眯:“那你呢?”
楊崇雲四肢一伸:“我要在這裏待到天荒地老。”
“天荒地老……?”
“沒錯,天荒地老。”楊崇雲繼續道:“我要擺爛到底。”
“擺爛到底……?”
裴鴻雪走過去,將信將疑地戳戳楊崇雲的臉,又在女人下巴上亂摳一陣。楊崇雲把她手一抓,不耐煩道:“幹什麼你!”
裴鴻雪冷眼看她:“你肯定是傻子假冒的。楊崇雲不是你這樣的。”
“老天爺,這傢伙還質疑起我來了。”楊崇雲泄了氣搬撐住臉,沉思一會,起身說:“沒錯,其實我不是楊崇雲。被你發現了。”
裴鴻雪怒氣攻心:“你當我傻子呢!”她運氣並二指攻向面前可惡的女人:“且試試我峨眉天罡指法!”
——楊崇雲兩招制敵,裴鴻雪被反剪了雙手摁倒在地。
“我不是說姑娘弱,而是我可能有些太厲害了。讓峨眉師父輩來教訓我,或許能有點可能。”楊崇雲賤兮兮說着,還好死不死,貼在人背後抵着那耳根吐氣,“好姑娘,行行好,能不能暫時放過我?讓咱們和平相處幾日。”
裴鴻雪憋紅了大半張臉,面朝地面憤慨大吼:“想都別想,我師孃死在你手裏,我跟你不共戴天!”
裴鴻雪趁機掙脫桎梏,翻身過來一把揪住楊崇雲衣領:“你忘了麼!峨眉派白蘭劍仙李勝蘭,在嘉峪關死在你手裏的!”
楊崇雲手上鬆了勁,被裴鴻雪趁機掙脫了桎梏,翻身過來一把揪住她衣領:“你忘了嗎!峨眉派白蘭劍仙李勝蘭,在嘉峪關死在你劍下的!”
楊崇雲歪過頭去,捏住下巴思索片刻,才誠懇道:“肯定不是我乾的,這是有人嫁禍我。”
“我不信你!”裴鴻雪悲憤交加,不禁落淚。可心裏卻莫名恐懼起來——是因有個直覺告訴她,楊崇雲沒有騙人。那這筆帳要找誰算呢?她那麼多年的恨都是一場空嗎?
而那可惡的楊崇雲,甚至擡手替她揩去淚痕,語氣裏多了許多溫柔,雖然內容依舊令人氣憤:
“能不能別哭了?都依你行嗎,到時候帶我去你們峨眉認罪,讓你師父們狠狠處罰我一場不就行了。”
裴鴻雪大驚:“你說真的?”
楊崇雲眉頭一蹙:“假的。安慰的話你也信吶。”她又翻了個白眼:“差不多得了就趕緊從我身上下去,你頂着和聖女差不多的臉,我實在有些犯惡心。”
裴鴻雪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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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飯時候,因裴鴻雪揚言不喫魔教嗟來之食,故而楊崇雲碗裏是香噴噴的雞肉,而裴鴻雪只能喫皺巴巴的野菜。
“裴姑娘慢慢喫,我幹了一夜的活,現在要去睡覺了。”楊崇雲放了碗,快活地說道。女人哼着小曲,一步三跳,一邊走一邊脫衣解釦。裴鴻雪十分窩火地朝人狠瞪,卻在看見對方腰上的藥泥時,腦中驚現出了些許回憶:那楊崇雲,脫了她衣裳,在她胸前索着,雙手並用,寸寸下移。如此這般,她一絲不着的身子竟是被楊崇雲摸了個遍!
“你站住。”裴鴻雪陰鬱出聲。
“雞你隨便喫。”而楊崇雲並沒意識到真正的問題。
“你輕薄我?”
楊崇雲踉蹌一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