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以嗎？
信任是有代價的。
初升的陽光裏，南客往前走着，興義街巷口跟前面大馬路相交的轉角位置是一家老字號的包子鋪，賣包子的五嬸是興義街的老街坊，遠遠地看到崔南客就笑着招呼了起來：“南南啊，吃了早餐沒？”
沒待南客開口，五嬸已經動作麻利地裝好了兩個包子跑了出來，塞到了南客手裏：“給你，剛蒸好的包子，好喫！”
南客拒絕不及，從兜裏掏出兩塊錢遞了過去。
“哎呀，不要，不要。”五嬸連連拒絕，說什麼也不肯收錢：“兩個包子而已，不收錢。”
“你不收錢，這包子我就不要了。”南客把包子放回了竈桌上，五嬸家有個上大學的女兒，兒子還是殘疾人，南客不想佔她家的便宜，再說了，這些年，窮得沒錢喫飯的時候，她也沒少在五嬸這裏賒賬。
“好好，我收錢。”五嬸從小看着南客長大，知道自己拗不過南客的，接了錢又動作麻利地往袋子裏多添了一個包子，遞給南客：“你看你瘦成這樣了，多喫一個長身體，不準跟嬸說不要，不然我可真是要生氣了。”
南客點了點頭，看着五嬸那張操勞疲憊的臉，想到張倦戀，心未免又有些失落，隨便一個鄰居給到自己的關愛都比自己的父母來得實際。
都說母愛是無私的，自己家想來，還真是諷刺。
南客不容自己多想，拿了包子，出了巷口轉身去前面的公交站臺等車。
“唉，真是可憐！”五嬸看着她的背景走了很遠，忍不住感嘆道：“多乖巧的一個孩子啊。”
有相熟的鄰居，知道五嬸平日裏摳得很，打趣道：“五嬸，你這是發了善心了啊，賣包子都不收人家的錢？”
“這孩子哪有什麼錢啊，我今天早上還看到她那個酒鬼媽媽從她這離開，她要有錢啊，估計也得被她媽媽拿走了。唉，這麼小的一姑娘，要賺錢養活自己，還得賺錢讀書，真是太不容易了。”提起崔南客，五嬸的心臟都疼了：“這多好的一姑娘啊，就是命太苦了。”
停靠在路邊的一輛黑色小車，車門被人從裏面無聲地推了開來，車上的人下來後，看着朝遠處走去的年輕女孩子拐了個彎，消失在了路口。
五嬸低頭給人找了零錢，轉身又開始往蒸籠屜碼包子，準備上爐子蒸。
“她平時過得很~辛苦嗎？”有人問，是個男人的聲音，不大，但聽得很清楚，伴隨而來的是兩聲淺淺的咳嗽聲。
“可不是嘛，年齡這麼小，還是個女孩子，有爹有媽過得還不如個孤兒，要自己養自己，怎麼賺錢啊，唉，我可是看着她一路走過來的，人還沒我這貨架頭高的時候，就天天跟着她奶奶撿垃圾換錢，再大一點能做事了就去給人端盤子洗碗，幫有錢人家遛狗什麼能賺錢就做什麼，賺的都是辛苦錢，還不夠她媽給糟蹋的。真是百樣米養百樣人，她怎麼就攤上那麼一個媽呢？”
五嬸碼好了包子，見有人咳嗽，擡頭看了一眼，見是個長得十分俊美的男子，頓時熱情了起來：“喲，帥哥買包子啊，我這裏的包子別說我誇啊，皮薄餡多包你好喫，要幾個啊？”
許南生愣了愣，問：“好喫嗎？”
五嬸以爲他是不信自己的包子好喫，有些不滿：“怎麼啊，不信？我跟你說，我在興義街賣了十幾年的包子，我這包子就沒人說不好喫過。”
“噢~”許南生沒有想過要買包子，純粹就是看到崔南客跟五嬸看起來很熟的樣子，又恰巧聽到了她在議論南客，忍不住上前聽了聽，沒想到被大嬸誤會是要過來買包子。
“阿南，你是要買包子啊？”李修從車上下來，走到許南生身邊，側頭往包子鋪裏看了一眼問許南生：“早上沒喫？”
許南生答：“吃了。”
大嬸臉上的笑意淡了下去，端起屜子上爐蒸去了。
李修有些不滿在後面叫道：“喂，你的包子不賣啊？”
五嬸：“我看你面生得很。”
李修：“怎麼啊，你這包子面生的人不賣啊？”
“賣，賣，賣，你們要幾個？”做生意的人，只要有生意，情緒管控還是很到位的，五嬸把包子上了蒸鍋，回過身來問：“帥哥，你們要幾個？”
“來十個肉包。”披肩發聳了聳肩，答道。
五嬸麻利地裝好了包子遞過去，許南生拿了一張百元鈔票給她。
“一百的啊，沒零錢嗎？”
李修覺得五嬸有些勢利，搶先答道：“沒有。”
許南生道：“你回我幾個問題，就不用找了。”
“什麼問題？”
“剛剛那個女孩，一直一個人生活嗎？”
五嬸有些警惕，問：“你要幹什麼？”
她就覺得這年輕人有問題嘛，面生，看穿着打扮也不像是這附近的人，而且五嬸注意到，他們是開了車過來的，也就是說他們不住附近。
肯定是別有意圖。
五嬸覺得自己也不是一個沒腦沒見識的人，基本的警惕還是有的，神情嚴肅了起來：“你們真地來買包子的嗎？”
看着五嬸那張警惕的臉和疑惑的眼神，許南生儘量擠出了一個看起來還算和善的笑，開口解釋：“別誤會，我認識崔南客，是她的同學，有很多年沒見了，這不剛聽你聊到她，所以就有些好奇。”
他說出了南客的名字，想來，是認識的。
五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臉上有些不自然，這果然是不能背後說人啊，也幸虧自己剛剛說的也不是什麼難聽的閒話。
“噢，是南南的同學啊。”她換上了熱情洋溢的聲音，眼見許南生長得也是一表人材，開的車更是見都沒有見過，頓時覺得南南有這樣的同學，一定不能讓自己給攪黃了：“哎呀，你看我們南南剛走，你是要找我們南南啊？”
許南生點頭：“我有她的電話。”
看來，兩人不僅認識，而且，還很熟。
五嬸笑得眉毛都要飛出去了：“我們南南這孩子啊，真是一個好孩子，長得漂亮，性格也好，最重要的是啊，她真地是很能幹，都說勤勞的姑娘人人愛，我們南南啊，就是個好姑娘，唯一不好的就是，可能是太獨立了，沒什麼朋友。”
李修在旁邊插嘴道：“她那小辣椒一樣的性格，會沒有朋友？”
五嬸白了他一眼，“我們南南脾氣好着呢！”
這男青年還留個長髮，長得再俊也是流裏流氣，還愛搶話不討人喜，還是南南的同學好，長得俊，懂禮貌，說話也好聽。
許南生瞥了一眼狗哥，狗哥揚了揚手裏的包子：“我喫包子。”
許南生還是那句話：“她一直一個人生活在這裏嗎？”
“一個人，一個人，她那家裏人還不如沒有得好。”五嬸沒好氣地抱怨道：“真是作了孽纔有那樣的家人，多好的女孩子啊，要是我女兒，我不得含在嘴裏，捧在手心地疼啊，她那家人，簡直是作死地糟”
五嬸快言快語，話都快說完了，才意識到自己是不是說得太多了，趕忙閉了嘴，萬一人家喜歡南南，這~自己這嘴，哎呀，誤事了。
許南生把錢遞給了五嬸，轉身要離去，五嬸在後面將信將疑，問：“南南同學，真地不用找你錢了？”
“不用了，替她謝謝你。”許南生鑽進了車裏。
五嬸：謝我什麼啊？
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又不知道哪裏不對。
狗哥坐在駕駛位上，仍然在啃他的肉包子，看到許南生拉開車門坐了進來，掏了一個肉包子遞了過來，嘴裏道：“你還別說，這家肉包子味道還真不賴，皮薄餡多，咬一口香噴噴，不比你們許家的私廚差。”
許南生拒絕道：“我不喫包子。”
狗哥也沒勉強，直接把包子塞進嘴裏，喫得滿嘴流油：“你說小辣椒天天喫他們家包子，怎麼也沒長點肉啊。”
許南生沉默了一下，開口道：“給我一個包子。”
狗哥不給，擡槓道：“不是說不喫包子嗎？”
許南生微微地咳了一聲，那雙能勾人魂，也能嚇得人沒魂的眼還沒看向狗哥，狗哥就已經把手裏整袋的包子恭恭敬敬地遞了過去：“你喫，你喫，隨便喫。”
許南生隨手掂了一個包子，輕輕地咬了一口，皺了皺眉。
狗哥問：“不好喫啊？”
“太油了。”
“拜託大哥，這是肉包子，你喫過不油的肉包子嗎？”狗哥無比嫌棄：“那得多難喫啊？”
許南生沒有理會他的調侃，認認真真地把手裏的那個包子喫完，回頭道：“安排人以後每天早上過來這家買一百個包子。”
狗哥：“你要喫？”
許南生：“送到綠洲那邊的辦公室，給阿勝他們喫。”
狗哥：“”
顫顫驚驚地問：“是每天都送嗎？”
再香的包子天天喫，也會吐吧？
許南生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狗哥：“”
手裏的包子突然就不香了。
許老闆今天發善心，簡直是喪心病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