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逼着自己回憶,關於那個她住了一段時間的房間的牆壁,那裏似乎鑲嵌着一個不同尋常的東西,奈何她一直只當是一個奇怪的符雕。
她又單手從口袋裏摸出那個奇怪的鑰匙。
細長尖利的喙,盤旋彎繞的脖頸,雙翅展開有些兇猛的樣子,但細看之下,並不是打算捕獵的起勢動作,那長長的尖利的硬喙似乎是面對着自己的飽滿的前胸脯的。
沒錯,這就是基督教的聖鳥鵜鶘,又叫五傷鳥。
早期基督教徒相信,在遭遇饑饉之時,母鵜鶘會用尖喙撕開自己前胸,用鮮血哺育飢腸轆轆的小鵜鶘,或者滴在已經餓死的孩子身上,使其復活。
這在基督教徒看來,這與耶穌基督犧牲自己拯救世人無異,於是鵜鶘成爲基督教圖像中常見的主題。
它是贖罪衆生的象徵。
難道他是要她贖罪?
各種混亂的思緒幾乎要把她逼瘋了,忽然記起過去跟蹤韓暮雪的時候,她似乎每週都要去一個鄉野的教堂裏唱讚歌,做禮拜,十分虔誠。
而那個小教堂的後面,有一個原本荒廢多年,早就乾涸沒有水,也只有韓暮雪一個人經常會去站着呆一會兒的八角洗禮池。
這樣想想,她應該一直在爲父親的罪孽,用自己的方式贖罪。
也難怪她的靈魂在死後可以成爲天使。
她憑着還算清晰地記憶,一路朝着那個小教堂的加足馬力,一路狂奔飛馳。
“季隊,怎麼樣了?”
二十多分鐘之後,季飛宇的電話又追了過來。
“在萬城大道,我們正在趕過去的路上,你不要着急,不要輕舉妄動,他要是打電話過來,第一時間通知我們!”
人既然在萬城大道的方向,她打開車載地圖,又大概搜索了一下,果然那個小教堂就在這個方向。
她果然賭對了,自己距離那個教堂已經很近了。
“季隊,肖勵耘應該是想帶人直接去青山鎮附近聖維教堂舊址了!”
“好,我這就趕過過去!”
話音剛落,斜刺裏一輛二手小麪包頗爲囂張的一個急剎擺尾出現在她的車頭前,根本不顧危險,直接狠狠撞了過來,千鈞一髮之際,她咬緊牙關,猛打方向盤,纔不至於使得高速中的車頭偏離了車道,但也是因爲這一猛地撞擊,她的這輛加長的特斯拉前車蓋竟然開始冒煙,進而直接剎車失靈。
“凌子越,凌子越!”
電話那頭季飛宇只聽到巨大的撞擊聲,他嘶吼着,卻根本得不到任何迴應。
巨大的慣性跟衝擊力,金屬的刮擦跟撕裂,韓暮雪這麼連人帶車直接衝進了一旁綠化帶裏,經過路障的兩次緩衝,才終於撞到樹上,前擋玻璃也卡拉支離破碎,幸虧安全皮囊彈出,韓暮雪雙手做遮擋面部,還是逃不過腦部被狠狠撞擊的幾次的命運。
濃煙滾滾,車門也早就打不開了。
她眼前有些模糊,十分艱難地起身,透過那些支離破碎的玻璃,她看到前面那輛一樣被撞癟熄火的小麪包車上,飛快跑下來一個男人,正半拖半拽着一個尚且昏迷着的女人下車,往前方教堂的方向跑去。
她顧不得休息一會兒,擡腳用力把那僅剩的搖搖欲墜玻璃也全都一下踹碎了,從車頭慢慢自己爬出去。
“肖,肖勵耘,你給我站住!”
她往前跑了兩步,聲音有些微弱,嗓子裏開始瀰漫了越來越多的甜腥味,體力不支加上流血過多,摔倒在地。
“你別走!放了他!”
她微微睜開眼,鮮血又緩緩流淌了下來,視野裏,除了肖勵耘漸行漸遠的那雙腳,什麼也沒有,她的大腦開始昏昏沉沉,眼皮子也實在是擡不動了。
“白楚楚,你給我起來!”
一道白光,又毫無徵兆的出現,隨後一個渾身籠罩在聖潔白光裏的女孩,柳眉倒豎,有些生氣的用一根食指,恨鐵不成鋼的點她完全貼在柏油路面上一動不動的頭顱。
“你怎麼這麼沒用啊?自己男人都保護不好?”
女孩埋怨着,幾下之後又憑空消失不見了。
神奇的是,幾經“點化”,她竟然又神奇般地可以沒有任何病痛地站起來了。
她不可思議地起身,摸着自己剛纔還混沌不清的大腦,只覺得視野一片清晰,腦子也特別清楚,渾身也充滿力量。
她看着自己充滿力量的雙手,原本的疑惑,在看到空中忽忽悠悠隨風飄蕩的一根禽類的白羽之後就完全明白了過來,是韓暮雪的靈魂再次現身了。
她跳起來努力夠到了那片羽毛,攥在手裏虔誠着默唸:救救凌子越!救救凌子越!
奈何根本沒有任何動靜。
幾秒以後,她終於認清了事實,好像是特意說給某些人聽得一樣。
“什麼天使,見死不救!”
她顧不得多想,朝着那個不遠處看着有些破落的尖頂鐘樓式建築一路狂奔。
“拿我翅膀上的毛當阿拉丁神燈?許個願就靈驗了?膚淺!”
在路邊大樹的枝椏上,翹着雙腿搖來晃去的天使,這纔再次轟然現身嘟着嘴。
不過那個肖勵耘對她的執念實在是太深了。
教堂的穹頂體型雖不大,但略顯笨重,一個鍍金的十字架在風雨飄搖幾十年裏,居然絲毫不見褪色,也給整體的建築外觀鍍上了一層閃耀的光輝,散發聖潔的光芒。
立春之後的第一場春雨,竟然這麼快就降臨了。
細細密密的,如針如線,牽扯不清。
韓暮雪擡頭,感受着逐漸潮溼的空氣,帶着些泥土的氣息,像是凌子越的手輕柔地爲她撫去臉上的每一絲血跡。
她並不覺得冷。
那雙中看不中用的皮鞋早就灌滿了水塘裏的水,讓她的雙腳如同灌進了鉛。
雨越下越大,夾雜着沖刷下來的,她臉上的血跡,讓她的眼前一片模糊。
她早就被淋地溼透了,腳步也不敢停止,因爲她已經看見了那個原本一直乾涸的八角洗禮池裏,隨着雨水的大量匯入,由一根粗壯的水管連接着,隨着水位的不斷攀升,一個被反綁雙手捆住雙腳的女人,被扔在裏頭,側臥躺着,一動不動。
“凌子越!”
“凌子越我來了凌子越!”
她哀嚎起來,一個飛撲摔進洗禮池裏,在急速流出的水柱沖刷下,幾乎站不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