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可以還給我了吧?”
凌子越忽然轉身。
葉凝雨結結實實嚇了一跳。
凌子越回身伸出手,臉上的表情很平靜,更是篤定。
葉凝雨懵了,一雙大眼睛怔怔看着凌子越,說不出話來。
一瞬間,她感到全身所有的血液都彙集到了臉上。
她試圖用之前早就準備好的那套說辭,就是光張嘴,說不出來。
對於凌子越,她總是會在面對他的時候,丟失掉一切技能。
“別裝了,開會之前,你就故意把我放在辦公桌上的手機給拿走了。”
凌子越打開天窗說亮話,直接拆穿不留餘地。
葉凝雨能聽得出,今天這手機,如果不從自己身上拿出來,凌子越是萬萬不能放過她的。
何況,凌子越的鷹眼已經掃到了她那隻掌心滿是汗水的手,似乎,早就洞察了一切。
瞭然於胸。
兩個人在這幽靜的,長長的,半天沒有出沒的走廊裏對峙了良久。
有那麼一瞬,何雨凝從心中的無限忐忑跟恐懼演變成了怨恨。
分明,他的眼睛裏,寫滿了作爲獵人作弄陷阱裏獵物的高高在上與不屑。
他不過用一隻手機,就輕易把自己給釣了上來,輕而易舉,人贓並獲。
葉凝雨討厭這樣的感覺。
在老寨的時候,在老闆手底下,她無時無刻不是被當作一隻身不由己的小老鼠,又見不得光。
此時的凌子越讓她更討厭,因爲在他的眼裏還有來自道德制高點的審視。
這種審視,讓她感到渾身上下發燙。
“你覺得我很可笑是嗎?”
葉凝雨緩緩擡起頭,眼睛裏噙滿的淚水早就說明了一切。
凌子越微微愣住了,他實在沒想到這個女人會在自己面前如此失態,還是用的那樣一張熟悉的臉。
他的眼前,竟然重疊了那個自己朝思暮想的人,那梨花帶雨的脆弱易碎的模樣,叫人心疼。
這股子倔強跟執拗,真是如出一轍。
葉凝雨擡頭看着這個無情的男人,最後的堅持就是絕對不在這個男人面前,讓眼眶裏打轉的熱淚掉下來。
凌子越還是僵着嘴角,雙手抱胸在身前,冷冷打量着眼前這個情緒激動的女人,保持着理智,不發一言。
午後的陽光越發溫暖,照得人心頭卻發冷。
“媽媽!”
獨屬於小女孩的清脆嗓音墜入二人的耳裏,凌子越轉身回頭,是李家明帶着剛從幼兒園放學的凌念雪來公司了。
葉凝雨看着這個一身白裙的小女孩綻開笑顏,像一隻墜落凡間的天使熠熠生輝,一心一意向她奔赴而來,於她而言,這個小女孩就是自己人生裏的一束光。
凌念雪早就熟練,目標明確,繞過爸爸凌子越直撲早就蹲下張開手臂,張開懷抱迎接她的何雨凝。
何雨凝最終還是沒忍住,眼淚落下來,她第一次用力擁抱了凌念雪,她渴望這個無條件向她敞開的懷抱。
“媽媽,你怎麼哭了呀,是不是因爲爸爸太兇了呀?”
凌念雪伸出小手,很溫柔地用她小小的手掌給葉凝雨擦去不斷溢出的眼淚。
“爸爸,不可以兇媽媽喲,媽媽是女孩子。”
她老氣橫秋教育了凌子越,又回頭來安慰尚在抽泣的葉凝雨。
“媽媽乖,不要哭了,念念在,念念在。”
凌子越看着身前這個小小的身影學着自己照顧她的樣子去照顧別人,感到神奇,沒想到一向讓全家人頭疼的小魔王,還有安慰別人的治癒能力。
凌子越能感到不遠處,暗地裏投來窺視目光的人越來越多,他開始尷尬的搓手,又無所適從,好在李家明出面,疏散了這些探頭探腦的好事者。
“哭夠了就回家吧。”
良久,凌子越彆扭的遞來一張紙巾給地上的何雨凝。
何雨凝哭的忘我,眼淚汪汪腫着兩隻桃子眼,看着有些可憐滑稽。
“不用你可憐我,你們都一樣!”
她站起身,第一次主動抱起了凌念雪在懷裏。
得意的小丫頭趴在葉凝雨肩頭,朝着凌子越做了個古靈精怪的鬼臉,凌子越快步上前跟着,李家明腳步更快。
深夜,雨又下了起來,淅淅瀝瀝,敲打着透明的玻璃窗。
窗邊,端着一杯早就冷掉的速溶咖啡,凌子越看着窗外的雨珠不規則滾落在窗戶上,就如同每個人的人生際遇一樣,難以捉摸,開始有些傷感。
小段給他打了好幾個電話,他因爲下午的那一場鬧劇,全都沒有接到,輾轉託了幾個過去在警局的熟人才剛剛問了出來,原來是在途中遭遇了不明身份者的襲擊,還在重症監護室內,生死不明。
這個一系列的突發情況,很難不讓他聯想到下午女人奇怪的行爲,她在掩飾什麼,她在爲誰做事。
即便是,沒有那張鑑定結果,他大致能判斷出來,這是一個專門爲他量身定做的溫柔陷阱。
太低劣也太卑劣了!
一想到白天女人那楚楚可憐的模樣騙過了他,完全利用了他的同情,凌子越便不能原諒。
他回身重重放下杯子,寂靜的夜裏,“啪”地一聲悶響,突兀又憤怒。
葉凝雨的房間門關着,黑漆漆的,敲開或許就如同打開了潘多拉的盒子。
凌子越在這扇門後擡手要敲,冷冰冰的大門又讓他一時之間冷靜了下來。
如果就這麼撕破臉,那麼幕後黑手的陰謀,他便永遠不得而知了。
對付敵人的最後辦法,是把敵人留在身邊,拽到明處。
他還是收回了手忍住了,躡手躡腳走到女兒念念的房間,赫然是熟睡的兩個人親密摟在一起,念念的小手死死抱着葉凝雨的胳膊,根本分不開。
凌子越喉嚨發乾,更加心酸,他理解女兒念念對葉凝雨無條件的依戀,可這個女人太可疑了,思前想後,他還是狠心抱走了女兒,到自己的房間裏,安頓好後,又陪了一會兒,確認孩子睡踏實了,出門打了電話。
“三更半夜的,凌大老闆,有何貴幹啊?”
電話那頭的人雖頗有微詞,但一聽就知道也根本沒睡。
“顧炎,讓你查的東西有線索了嗎?”
他刻意避着,壓低聲音,更不提名字。
“拜託啊大哥,我只是個調查記者,又不是搞情報的,哪兒那麼快。”
“少裝,c市,你查不出來東西,別的人就更不用說了。”
“謝謝擡愛啊,”在哥們面前,顧炎一貫喜歡耍嘴皮子,“是有些線索,但是不多。”
“這個女人的背景很乾淨,老寨醫院的護工,教會學校畢業,沒有親人是孤兒。”
“就是哪裏怪怪的。”
“怎麼說?”
“一個早年喪親的孤兒,在老寨那種魚龍混雜的地方,靠做護工能養活自己,還能出國?你信嗎?”
“嗯。所以都是有人幫忙僞造的。”
“能查出是誰嗎?”
“就是這個比較棘手。”
“我咬了很久,感覺有一隻無形的怪物沉在水下,但就是不見其貌。”
凌子越第一次聽出了顧炎如此嚴肅的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