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頌不喜歡酒吧,也不是歧視,就覺得人太多,各種氣味混在一起,太雜太重,聞着不舒服。
至於音樂,江知頌不喜歡任何音樂,更不用說躁動吵鬧的搖滾樂了。
他也不喜歡季衍去酒吧,季衍性格外向,是那種在路上遇到塊石頭都能聊上天的人。
上到嚴肅的長輩,下到年輕的保安小哥,季衍都能和他們交上朋友。
一去酒吧,季衍就玩瘋了,雖然不該碰的一個都不會碰,只是單純的聊天吹牛,但江知頌擔心季衍哪天會被他那羣愛玩的朋友帶偏。
江知頌更在意的是,能引起季衍興趣的事情太多了,留在他身上的目光,寥寥無幾。
季衍察覺到了江知頌不高興,一句接一句地喊他的名字。
江知頌把他扶到副駕駛,給他繫上安全帶,他喊一句,江知頌就應一句。
季衍沒醉到失智的程度,窩在座位上,偏過頭,一直盯着江知頌看。
突然冒出了句:“江知頌,你不對勁。”
江知頌就看了季衍一眼。
季衍問:“你怎麼了?”
“我在想,你什麼時候閱人無數了?”江知頌望着季衍,撥開他額前的碎髮,手指陷了進去,同時微微上擡,要季衍仰頭看他,“女人什麼滋味?”
不等季衍回答,江知頌又問:“男人什麼滋味?”
車裏沒開燈,只有外面照進來的光線,很暗。
可能是因爲江知頌沒有笑,長相帶來的距離感壓不住了,在半明半暗的氛圍中,不似之前的溫柔。
不知怎的,季衍心悸了一下。
季衍揉了下眼睛,慢慢反應過來,說:“我開玩笑的,誰叫他們要嘲笑我。”
“口嗨而已,這有什麼好當真的?”季衍問。
江知頌沒啓動車子,指腹摩挲着方向盤,不答反問:“阿衍,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無趣?”
季衍搓了搓被酒意薰紅的臉,不假思索地應道:“我沒這樣覺得啊。”
“你在騙我,”江知頌偏過頭,望着季衍,“當初我去找你和好的時候,你說我這個人很無趣。”
季衍真的不記得自己說過這句話,他甚至都不記得江知頌去找過他。
江知頌這麼一說,他又開始恍惚了。
季衍拉着江知頌的手,解釋道:“我當時肯定是喝多了,隨便亂說的,你別放心上啊。”
江知頌動了動手腕,不讓季衍抓着,繼續說:“我感覺你每次跟你那些朋友出去玩的時候,都特別開心,你朋友特別多,不缺我一個。”
江知頌頓了一下,問:“所以你纔會讓我有多遠滾多遠嗎?”
這句話瞬間把季衍帶回到前幾天晚上,他質問江知頌的場景。
江知頌說的那些,什麼“爛好人”、“和你當兄弟是倒了八輩子黴”、“恨不得連夜衝到我家幫我收拾行李”……
季衍也都記起來了。
他本來就對這事感到很愧疚,還下定決心以後要對江知頌好一點。
季衍莫名有種感覺,江知頌在和他翻舊賬,但江知頌不是這樣的人,季衍忽略掉內心涌起的那股不對勁,往江知頌那邊靠,義正言辭地說:“江知頌,你別信酒後吐真言那一套,我什麼樣你還不知道嗎?”
江知頌沒接話,把車倒出去,轉了個彎,拐入主路。
“我朋友是多,但你和他們不一樣,”季衍靠過去,單手摟住江知頌的脖子,用稍顯遲鈍的腦子想了個比喻,“他們要是哪天犯事被抓了,我最多也就出錢出力,你要是犯了事,我願意替你進去。”
廣場附近人流量大,前面剛好有條人行道,路兩邊的人來來往往,川流不息。
江知頌停下車避讓,探過身子,望着季衍的眼睛說:“我和他們不一樣,可你總愛和他們一起玩。”
季衍仰頭,和江知頌對視。
季衍慢吞吞地想,自從江知頌回來後,他和那些朋友只聚過一次。
江知頌怎麼這麼幼稚,又不是幼兒園小朋友了,還計較誰和誰玩得多的事。
季衍打了個酒嗝,趁着醉意碰了一下江知頌的臉,說:“江知頌,你這樣看起來好凶,笑一下唄。”
“我也愛和你一起玩,可是我不會打檯球,也不會滑雪,並且我喜歡去的地方,很多你都不愛去。”季衍說。
江知頌沉默了很久,季衍探着腦袋,去看他的表情。
太暗了,季衍看不太分明,正要開口,聽見江知頌說:“你有很多個朋友,可我只有你。”
江知頌的聲音很低,帶着直擊人心的磁性,偏偏話又說得那麼可憐,讓季衍心裏的罪惡感瞬間達到了頂端,他扒拉着江知頌的手臂,說:“我以後少出門和他們去玩就是了,你別不高興。”
但江知頌總是很忙,季衍很快就覺得無聊了。
這天晚上,在好友羣裏狂轟亂炸的熱情邀請下,季衍跑到隔壁看了一眼,發現江知頌待在臥室開視頻會議,便決定趕赴這場飆車局。
季衍算了算時間,打算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出去,再溜回來。
季衍抓起車鑰匙,剛走到一樓大廳,聽見後面響起一陣腳步聲。
季衍猛地回頭,看見江知頌手裏握着個水杯,一步一步下了樓。
季衍放慢了腳步,看了眼江知頌,沒話找話:“你渴了嗎?”
江知頌看到季衍的裝扮,沒什麼反應,點了點頭,然後去廚房倒了杯水出來,安靜地坐在沙發上喝。
明明也不是什麼大事,季衍卻產生了被抓包的心虛,磕磕巴巴地說:“我那個……”
“你要出門嗎?”江知頌打斷他。
季衍說是。
江知頌把杯子放到茶几上,笑着看了看他,開口道:“那你去吧。”
說完起身往樓上走。
季衍望着他的背影,半晌才收回目光,轉過身子向外走,還沒走到門口,又折了回來,叫住正在上樓的江知頌:“江知頌,你餓不餓,我給你煮意大利麪喫吧。”
晚餐他們在清河路一家小餐館吃了本幫菜,店裏很多人,服務員上薺菜春筍的時候,急急忙忙的,大拇指不小心碰到了菜。
江知頌沒喫那盤薺菜春筍,連帶着剩下的菜也沒怎麼喫。
季衍估計江知頌這會兒正餓着。
江知頌停下腳步,回頭看向季衍。
季衍手搭在樓梯護欄上,仰起頭笑着說:“我不去了。”
江知頌又下了樓。
季衍搭上江知頌的肩膀,再次強調:“你別胡思亂想啊,我可沒覺得你無趣,我以爲你今天忙,沒時間理我,才答應出去的。”
“答應了的話就去吧,你也很久沒出過門了。”江知頌垂着眼睛,撥開了季衍的手。
季衍一邊走去廚房,一邊說:“不去了不去了。”
季衍先倒了點水到鍋裏煮沸,再去找意大利麪。
江知頌走了進來,見季衍動作有模有樣,問:“阿衍,你什麼時候學會的煮意大利麪?”
“這有什麼難的,”季衍在冰箱裏翻找培根和火腿,說,“水燒開,把面扔進去燙熟就可以吃了,我再給你煎個荷包蛋,放點培根和火腿。”
季衍把雞蛋擱到大理石臺面上,不忘叮囑江知頌:“我給你煮麪這事你可別和別人說啊,我在外面拽的二五八萬,要被他們那一夥兒知道了,得嘲笑我一輩子。”
江知頌便笑了,把季衍拉到一邊,打算自己動手。
季衍不幹,非要讓江知頌看他大展身手。
身手展到面燙熟之後,就結束了。
季衍打了好幾個雞蛋,都沒成功,手上裹着不少蛋液和細碎的蛋殼。
江知頌看着一臉茫然的季衍,笑出了聲。
江知頌讓季衍出去等着,把培根和火腿煎熟後,又切了點洋蔥和彩椒進去,還加了番茄醬,然後拌到控完水的麪條裏。
冰箱裏有水果,江知頌洗了些草莓和葡萄,一起端了出去。
季衍坐在沙發上看賽車直播錄像,玻璃茶几上堆着零食,是季卉喫的益生菌軟糖,季衍拆了一包,邊喫邊看。
大廳的燈不很亮,泛着暖光,季衍睜大了眼睛,嘴裏無意識地咀嚼着,從江知頌這個角度看過去,能看到鼓起來的臉頰。
江知頌一手端着面,一手端着水果盤,站在那看了會兒。
季衍忽地從沙發上跳起來,大喊:“我草我草!人比車兇!”
江知頌轉過頭,只來得及看到屏幕上賽道極大的上下落差和輪胎在地面上擦出的炫目火花。
下一刻,季衍衝過來猛地抱住江知頌,極其激動:“媽的太絕了!”
衝力差點把江知頌手上的東西撞翻。
江知頌還沒來得及說話,季衍迅速接過面和水果盤,放到茶几上,喊江知頌一起過去看。
江知頌坐在季衍旁邊,季衍自然而然靠在江知頌身上,調整到最舒適的姿勢,而後聚精會神地盯着屏幕。
江知頌把草莓葉子摘掉,送到季衍嘴邊。江知頌喂一個,季衍喫一個,喫得臉頰又鼓起來。
江知頌假裝不經意碰了下季衍的臉頰,又給他餵了顆葡萄,然後張開手心,讓他把皮和籽吐到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