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男寡男在滿室昏暗中牽着手,不知誰的手心出了汗,黏糊糊的。
黏得人心裏不安。
在江知頌低頭湊過來的那刻,季衍往後退,去摸開關。
江知頌沒放開他的手,季衍走一步,江知頌就跟着走一步,燈亮的那一瞬間,江知頌忽然沒頭沒尾說了一句:“我以後不會有孩子。”
季衍擡頭看他,江知頌和他對上了視線,語氣很真誠,像是承諾:“阿衍,如果你不願意的話,我也不會結婚。”
這句話有兩層意思,季衍聽懂了,卻不知道該怎麼迴應。
緊接着又聽見江知頌說:“我會一直陪你到長命百歲。”
在江知頌有如實質的凝視下,季衍睫毛拼命地扇,在眼底抖出了一片淺淺的影,他下意識想裝兇,最後卻乾巴巴地開口道:“我們能活那麼久嗎?”
江知頌笑了一聲。
笑了就說明不生氣了,季衍鬆了口氣。
季衍以爲江知頌不生氣了,今天的事就能順利翻篇,誰知道江知頌不願意翻。
第二天一早,季衍睜開眼睛,就看見了坐在牀頭的江知頌。
他手裏抱着一捧向日葵花束,搭了幾枝洋桔梗,四處點綴着尤加利葉,被淡綠色的包花紙圍住,看上去一派生機勃勃。
花遮掩住一半人臉,襯得江知頌更加活色生香。
剛睡醒反應比較慢,季衍沉迷了幾秒男色,緩了緩,撐起身子靠在牀背上,目光落在江知頌手裏的花上,問:“你幹嘛?”
“在追你。”江知頌動作輕柔地摸了摸他的頭髮。
季衍擡頭看江知頌,想嘴硬不認賬,江知頌率先開口:“你昨晚答應過我的,不可以反悔。”
季衍把嘴裏的賴皮話嚥下去,哼哼一句:“我不要,我又不是女的。”
江知頌說:“花是送給心上人的,無關性別。”
季衍往枕頭底下一鑽,用手壓着枕頭,蓋住整個腦袋,甕聲甕氣地說:“你出去,老子要刷牙了!”
他沒聽到迴應,片刻後,手背倏地被一片溫熱覆住,轉瞬即逝。
快到季衍幾乎以爲是錯覺,緊接着,響起一陣腳步聲,然後門“咔噠”一下被關上了。
季衍把手伸到枕頭下面,聞了聞,是口水味。
江知頌簡直色膽包天!
過了一會兒,季衍從枕頭底下探出腦袋,四處張望了一下,花放在牀尾,花瓣上還有晶瑩剔透的水珠,從落地窗斜斜照射進來的日光落在上面,像蒙上了一層濾鏡,美不勝收。
季衍頭髮亂糟糟的,臉上悶得泛起了紅,耳朵也紅了,他從牀上起來,一把撈起花,從裏到外仔細看了個遍。
然後把懷裏的花束抱緊了點,伸出手指碰了碰向日葵,又碰了碰洋桔梗,眼裏閃着新奇的光。
他從沒收過花,也不懂什麼浪漫不浪漫,就覺得怪好看的。
算了,就原諒江知頌這一次。
喫早餐的時候,他倆面對面坐着,江知頌時不時盯着他看,臉上還帶着笑。
早餐很豐盛,偏西式,有烤薄餅、蔬菜沙拉、麪包牛奶和當季水果等,用精緻的碗碟裝着,擺了滿滿一桌。
烤薄餅又香又脆,季衍最愛喫,但頂着江知頌直勾勾的目光,季衍一點胃口都沒有,咬了一口就放下了,藉着季卉的掩護,惡狠狠地瞪了江知頌一眼。
江知頌手裏剛好有一個要和政府打交道的項目,被卡住了,到這個位置,關係一般都錯綜複雜,牽一髮而動全身,江知頌打算和季宿風討論一下對策。
見他們聊上了正事,季衍鬆了口氣,起身準備出門去公司。
經過江知頌旁邊時,手被拉住了。
江知頌擡頭望着他,說:“阿衍,再喫一點。”
江知頌握的不是手腕,是手指,大拇指還蹭了蹭他的手心,肌膚相觸的地方熾熱滾燙。
季衍感覺被火烤着,猛地一推江知頌,沒推動,反倒被季卉撒在地上的牛奶滑了一跤,好巧不巧,一屁股坐在了江知頌腿上。
季衍由於慣性往旁邊倒,江知頌眼疾手快地攬住他的腰,衆目睽睽之下,江知頌只扶了一下,就撤開了手。
季卉窩在沈寧鈺懷裏,摟着她脖子,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奶聲奶氣地問:“哥哥,你這麼大了,還要人抱嗎?”
沈寧鈺看了眼地板,說:“是你害哥哥摔倒了,以後喝牛奶不能弄到地上。”
季卉乖乖點頭。
季衍從江知頌身上彈起來,迅速回了自己座位,之後全程對江知頌擺冷臉,江知頌和他說話,他要麼不應,要麼找茬懟他。
剛纔的意外不至於讓季衍這樣惱火。
季宿風以爲季衍的反常更多是因爲昨天那場談話,便插了幾句話,讓季衍對江知頌的態度好點,別矯枉過正。
季衍恨不得告訴他爸,江知頌早上親了你兒子的手背,剛纔又撓了手心,你水靈靈的兒子都不乾淨了,你還叫我對那個王八蛋好點。
季宿風問:“你眼睛瞪那麼大幹嘛?”
瞪你,你兒子髒了,你就是罪魁禍首。
季衍有苦說不出,蔫了氣,應道:“沒什麼。”
季衍悶頭喝了杯牛奶,江知頌看了眼時間,說:“阿衍我等你一會兒,我們待會兒開一輛車出門。”
季宿風問:“知頌,你車壞了嗎?去車庫換一輛就行,我讓季衍給你車鑰匙。”
“沒有壞,”江知頌笑着說,“我想和阿衍搞好關係。”
季衍知道江知頌不是想和他搞好關係,是想搞他,把牛奶杯一放,強硬地拒絕了,看都沒看江知頌,踩着油門去了公司。
許安嘉去公司比季衍稍微晚一點,經過季衍辦公室時敲了敲門,得到迴應後推門而入。
他手裏依舊牽着那條金毛,跟帶兒子似的,寸步不離。
許安嘉先跟季衍閒聊了幾句,然後說:“正式開放賽車場之前,叫人過來暖暖場,可以多帶點朋友,熱鬧點纔好玩。”
季衍沒意見,應道:“那過幾天我跟祝維均他們說一聲,不過要等驗收完。”
許安嘉打了個響指,手機突然振動起來,他朝季衍擺擺手,便出去了。
季衍用腳趾頭猜都能猜到是沈宵打過來的,因爲許安嘉把他兒子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