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讀小學的時候,知道了知頌哥不是我親哥,他天天和我哥形影不離,甚至睡一間房,是因爲他們從小一起長大,關係很好。
但直到讀高中,我才知道他們不是單純的室友關係。
那是昨天晚上,我睡前去陽臺澆花,看見我哥在和知頌哥吵架。
我的陽臺正對着大門口,小花園的場景一覽無餘,當我發現我哥大半夜不睡覺,抱着手在鵝卵石小路上傻站着時,覺得納悶。
我以爲他在夢遊,正想喊他,就見知頌哥從大門口走進來。
知頌哥應該喝了酒,步履有些踉蹌。我哥踢了一腳花叢,鞋子滑到一邊,他沒管,揪住知頌哥的領帶,咬牙切齒地說着什麼,聲音忽大忽小,我只聽到了一句“江知頌你竟然不回我的消息。”
知頌哥攬緊他的腰,笑着抵住他額頭,應該在解釋。
他們的爭執只維持了一分鐘不到就結束了,因爲知頌哥低頭吻住了我哥。我哥大概還在生氣,推了知頌哥一把,知頌哥攥住他的手腕把他圈進懷裏,另一隻手捏着他下巴,又吻了上去。
這次我哥沒再掙扎了,他仰起頭,慢慢抱住知頌哥的背。
他們站在小花園的路燈下,知頌哥西裝革履,我哥穿着寬鬆的睡衣,兩人一高一低,脣齒交纏的側臉,很像八點檔偶像劇。
我趴在陽臺的圍欄上,看得目不轉睛。
我沒見過知頌哥這副樣子,他在外走的是禁慾冷淡風,對家裏人雖然溫和,但情緒不怎麼外露,是一個剋制內斂的人。
現在卻和內斂沾不上邊,我看見他把我哥抱到花園裏的鞦韆架上,看見他揉我哥的腦袋,親他的鼻尖,看見他半蹲下身給我哥穿剛纔蹬掉的鞋。
可能是月光太淡,路燈太昏黃,混雜着覆在知頌哥身上,讓他每個動作都帶着難以言喻的溫柔。
知頌哥起身的時候趔趄了一步,我哥扶住他,從鞦韆上下來,徑直往前走,走了幾步又停下,折回去牽他的手。
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小路盡頭,花園裏只剩下輕輕搖晃的藤製鞦韆。
過了會兒,我聽見他們從我臥室門前經過,還聽見我哥說“你還敢有夜生活,你的夜生活不都在我牀上?”
我已經不是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小靚女了,我上過了生物課。
在牀上的夜生活,能是什麼生活?
打馬賽克的生活。
這事比看見他們接吻來的衝擊還更大,我懵住了。不過我接受能力很強,可能是季家人一脈相承的心大,我緩了不到十分鐘,就認清了事實。
我睡不着,決定下樓喝杯溫牛奶,我哥沒過夜生活,正在廚房煮醒酒湯。我靠在臺子上,看湯在鍋裏咕嚕咕嚕冒着泡,明知故問:“哥,你給知頌哥煮的嗎?”
“是,他喝醉了,”我哥把醒酒湯倒出來,動作有些笨拙,“你怎麼這麼晚還不睡?明天不用上課?”
我沒回答他,說:“哥,你脖子上好像有吻痕。”
我哥低頭看了眼,把衣服往上扯,漫不經心地應道:“沒有,你看錯了。”
我又說:“哥你嘴巴爛掉了。”
我哥舔了下脣,沒理我,吹開醒酒湯的熱氣嚐了一口,岔開話題:“溫度剛好,我去給江知頌喝了。”說完就想往外面走。
我伸出腳攔他,大聲說:“哥你這樣很像知頌哥的小媳婦。”
我哥拍了下我的腦袋,很兇:“季卉你是不是想捱打?”
我哥走得急,我只來得及看到他的背影,他已經不年輕了,身上卻還有少年氣,我想是被豐裕的物質和無盡的寵愛澆灌出來的。
我爸媽是世界上最好的爸媽,他們給了我們最好的生活和最富足的愛,而我哥相對於我,還擁有屬於知頌哥的獨一份的愛。
因爲我有一天開玩笑問過他們,如果我以後喜歡的是女生怎麼辦?
我媽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波瀾不驚地說:“哦,我的天,那要什麼樣的女孩子才能配得上我家小寶?”
我爸在給我媽剝瓜子,估計是心有不甘,涼涼道:“我們家是要被滅門了嗎?”
我爸不爽歸不爽,在外面還是很護犢子的,有一次我跟他去外面參加宴會,有個沒眼力見的人暗搓搓說閒話,我爸開足馬力,足足懟了他十來分鐘,直到那人落荒而逃。
我回家後和我哥提了嘴,我哥就笑,說:“老爸還挺厲害。”
我對我哥和知頌哥在一起的事很好奇,但我不好問太多,畢竟這是他們的隱私。
那天阿姨打掃衛生,清理櫃子時帶了張照片出來,我剛好在那,撿起來一看,是知頌哥的高中畢業照,他踩着凳子站在最後一排,全班人都目視前方,只有他低着頭,看向後下方。
我拿着照片去問我哥,我哥想了很久纔想起來。他說那天他們班在操場拍完畢業照之後輪到了江知頌班上,他想逗江知頌玩,就沒走,蹲在凳子後面,在江知頌拍照的時候偷偷拉他的校服。
我又看了眼泛黃的畢業照,儘管有些模糊,但還是分辨出了知頌哥眼裏的笑意。
我讀的高中和他們讀的是同一所,我曾無數次經過那個操場,但我不知道很多年前還是少年的他們,有着那麼青春洋溢的時光。
我很羨慕,不過我也有竹馬,就是隔壁的徐二虎,但我小時候天天把他揍哭,他可能不會喜歡我。
我跟我哥抱怨,我哥說:“你才幾歲就想着談戀愛,作業寫完了嗎?寫完帶你去書店買幾套五三。”
我頹喪着臉不說話。
我哥給我扔了個芒果,眼神得意:“我和你不一樣,江知頌從小就喜歡我。”
我說:“行行行,你了不起。”
我哥站起身,臨走時留下一句“我比他慢了一點,但我知道什麼是喜歡後,就開始喜歡他了”。
說實話,我在敘利亞都沒受過這麼重的傷。
我沒想到我的傷有越來越重的趨勢,知頌哥快過生日了,我哥在給他準備禮物,弄了個短視頻,是這些年留存下來的片段。
我哥初步放映時我在旁邊湊熱鬧,視頻很長,大概有七分半鐘,我看得津津有味。放第二遍時我被其中一張照片吸引住了目光,背景下着鵝毛大雪,看上去一片白茫茫,一棵被雪壓彎了腰的樹下,站着我哥和知頌哥。他們之間還有個小女孩,我哥捂着她眼睛,知頌哥捂着她耳朵,然後他們在漫天飛雪中接吻。
我按下暫停,辨認了很久,才發現那條狗原來是我。
我早就應該習慣的,我們班有哥哥的人都很受寵愛,那個詞叫什麼來着,對了,妹控。
而我雖然有兩個哥哥,但他們都不控我。
我哥最愛欺負我,
知頌哥縱容他欺負我。
我不想說髒話,但想到上次我哥去學校接我,一個蓋帽差點給我扣成腦震盪,知頌哥在旁邊看着他笑,還是想罵一句,媽的。
狗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從此我對竹馬的愛情產生了PTSD,全世界的糖加起來都沒他們膩。我下定了決心,以後談戀愛,只談天降,不談竹馬。
但當我那天看到知頌哥回家,他們站在月光下,我哥仰起臉微微偏過頭讓他親臉頰,背後是一簇一簇開得正盛的月季花,我立刻改變了主意。
我決定去問問徐二虎要不要喜歡我,如果他不要的話,我就最後一次揍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