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去縣裏

    次日,還不過寅時,林潛就醒了。

    此時整個李家溝都靜悄悄的,連小狼都還在窩裏睡得香。

    他誰也沒吵醒,在暗中穿上衣服,在牀邊看了那母子倆一會兒,才推開房門大步離去。

    等他徒步趕到縣裏,正趕上帶着那羣崽子晨跑。

    玉秀醒時,旁邊的牀鋪早涼透了。

    她又轉向牀內側,七七也醒了,睜着黑溜溜的眼睛,雙手雙腳在薄被裏劃拉蠕動。

    玉秀湊過去親了他一口,“你爹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來的,已經走了,不過沒關係,過幾天他就會回來接我們了。”

    用過早飯,玉秀抱着兒子回孃家,和夏知荷說了要跟林潛去縣裏的事。

    夏知荷聽後點頭道:“跟去了好,七七這麼小,還是要跟在他爹身邊,父子感情纔會好。”

    說着,她頓了頓,看向玉秀,到底不太放心,又低聲道:“秀兒,縣裏和咱們李家溝不一樣,你要多留個心眼。”

    玉秀疑惑道:“娘,這話怎麼說?”

    夏知荷道:“阿潛他如今也算是做大事的人了,你看他年輕力壯,又有本事,長得也端正,放在外頭,不知多招人眼。

    娘自然放心他的人品,可對別人卻不得不妨,有那些不三不四,沒臉沒皮的人,她們可不會管他成沒成親,一心只想釣個金龜婿,過好日子呢。”

    玉秀驚道:“不至於吧?

    我跟他孩子都有了,別人再來找他,也不可能嫁給他,難道竟願意自甘墮落做小?”

    夏知荷譏諷輕笑,“你可別把人想得太好,願意給人做妾做小的一抓一大把呢。

    總之你自己留心,平時雖要照顧七七,也別冷落了阿潛,讓那些不要臉的有了可趁之機。”

    玉秀若有所思,面色微凝。

    從她娘那裏出來後,她想了想,又去找三好。

    三好肚子已有將近五個月了,此時正在房中做小衣服,見了玉秀,忙把她迎進來,逗了會兒七七,才道:“你來得正好,我昨日做了一雙虎頭鞋,可怎麼看都覺得彆扭,不知哪裏出錯了,你幫我看看吧。”

    玉秀便給她仔細看過,又把自己要去縣裏的事和她說了,讓她下次見了李月梅,也轉告一聲。

    三好聽後心裏有些失落。

    她嫁來李家溝也快一年了,只交了玉秀這麼一個朋友,眼下她要走,之後她自己就真的連個說話人都沒了。

    不過她心裏雖低落,面上卻看不出,仍笑道:“以後你就是縣城裏的夫人了,下次見到我們這些鄉下人,可別裝成不認識才好。”

    玉秀笑着瞪她,“等以後你家相公成了舉人老爺,我非把這些話還給你不可。”

    三好笑咪咪道:“我可等着呢。”

    兩人笑鬧一場,離別的愁緒淡了些,玉秀摸了摸她鼓起的肚子,道:“你該出去走動走動,這樣寶寶纔會更加健壯。”

    三好點了點頭,道:“自有了他,我每日都在院子裏走半個時辰,感覺身體確實比從前好了些。”

    玉秀道:“也別隻拘在院子裏,到外頭看看不是更好?

    若覺得家裏待的無聊,我去和嬸兒說說,讓下次李靖回來,帶你去縣裏,到我那住幾天。”

    她說着,看了看三好,遲疑道:“你和他……現在如何了?”

    三好淡笑道:“比從前好了些,自我懷了孩子,他就回來得勤了。”

    玉秀輕聲道:“我看他的心,未必完全是向着外頭那個姑娘,他既然願意回來看你們,你看,咱們要不要想想法子,把他的心收回來?”

    三好有些驚訝地看了她一眼,低聲道:“玉秀姐,你該知道我的心,他無情我便休,要我去求他,我是不願意的。

    不怕你笑話,我是眼看着我娘求了我爹一輩子,也沒見他回心轉意。

    我不願……淪落到我娘那般地步。”

    見她面上落寞,玉秀有些心疼,將睡着的七七放在一旁小塌上,俯身攏過她,輕輕拍了拍,道:“傻姑娘,沒人要你去求他,你這樣好,何必求他?”

    她握着三好的手坐下來,嘆了口氣,道:“要是從前,我也不想勸你這些,只是現在有了七七,我才發現養孩子,沒有我們想得那樣簡單。

    況且李靖以後必定有出息,你的孩子跟他親近,將來才能受到更好的照顧。

    否則,他與你們母子不親,自然有別的女人跟他好。

    三好,你纔是他正經的妻子,從他沒發跡就跟着他了,難道你要眼睜睜看着他發達後,別的女人和她的孩子跟着他享受榮華富貴,你和你的孩子仍清貧困苦麼?”

    玉秀今日,也是聽了夏知荷的提醒纔有這番感想,若是之前,她是不會這樣勸三好的。

    三好似有所感觸,可要她一下子接受,也有些困難,她仍道:“玉秀姐,我不在意……”

    玉秀輕輕拍了拍她的手,道:“我知道你不在意,我要是你,我也只想着帶着自己的孩子好好過日子就好,別的事一概不管。

    可你家如今情況不同,等李靖發達後,自然有許多人上趕着貼着他。

    若你能一輩子帶着孩子遠離那些是非,那自然不用在意。

    可你如今不可能遠離,那就算你想躲,那些是是非非也會找上門來。

    你要想清楚,真的要讓孩子跟着你一直退讓麼?

    我不是讓你去與人爭搶,可是忍讓也並非是最好的法子啊。”

    三好沒有言語,玉秀走後,她一個人在房中坐了許久。

    過了兩日,玉秀將家裏都打點好了,趙氏和林森也收拾起來,只等林潛回來將玉秀母子接走,他們二人就回山上去。

    這日一早,林潛租了輛馬車,自己趕着車回來。

    車上裝着大半車米麪油鹽等物品,他和林森二人一起將東西運上山,然後下來接玉秀。

    一家三口和一條狼犬,坐着馬車搖搖晃晃去了縣裏。

    武館今日休息,學徒都回去了,館內只有做飯的廚娘、浣洗的張婆子、灑掃修剪的李叔,和一個蕭樓家借過來的管事。

    林潛將他們介紹給玉秀,玉秀一一見過禮,那幾人喊她林夫人,她聽着怪彆扭的,讓他們喚她名字就好,他們又說不敢。

    最後推來推去,決定稱她爲林家娘子。

    武館後院有一排正屋兩側廂房,正屋對面還有一排倒座房。

    林潛蕭樓各自住在東西廂房中,正屋則設有一間會客的花廳,管事與廚娘他們住在倒座房裏。

    玉秀當然跟着林潛住東廂房。

    東邊廂房有三間屋子,林潛早就計劃好了,等七七再大些,就把他踢到旁邊屋子去睡。

    這一日在館中安置好,玉秀趁着前頭沒人,又讓林潛帶着她在前邊大院裏逛了一圈。

    晚間,蕭樓上門來。

    他是第一次見七七,抱了一會兒就愛不釋手,從懷裏掏了半天,掏出一個金鑲玉的長命鎖,帶在七七脖子上。

    玉秀忙道:“這麼貴重的東西,師弟趕緊收起來,別讓他扯壞了。”

    蕭樓笑呵呵道:“給了他就是他的,扯壞了正說明咱們小七力氣大,是棵好苗子,小傢伙兒,你說師叔說的對不對?”

    七七正瞪着那金燦燦的長命鎖,沒理他。

    他逗了一會兒,又對玉秀道:“今日上門,還有一件事請嫂子幫幫我。”

    玉秀接過七七,遞給他爹,道:“師弟請說。”

    蕭樓便又從懷裏掏出幾本賬本,苦着臉道:“這是咱們武館後院中一應花費往來的賬冊,之前師兄也不管,都堆在我這裏,嫂子來了可得救救我。”

    玉秀看了眼林潛,遲疑道:“說出來怕蕭師弟笑話,我自小也只跟着我娘學了幾個字,又是小家裏出來的,這武館這麼大,事情這麼多,賬冊的事,我實在沒那麼大的本事。”

    蕭樓忙道:“嫂子不要自謙,識得一些字就夠了,若有不認識的只管問我和師兄。

    這賬本里只有咱們後院喫用花費,和前院無關,前院的自然有管事看着,後院這些,嫂子有空便幫我看看,沒空丟在一邊也沒事的。”

    玉秀聽了,這才稍稍安心,也知道後院這些柴米油鹽的事於他一個大男人來說,確實瑣碎了些,於是看向林潛,道:“你覺得如何?”

    林潛顛了顛兒子,道:“你若閒來無事就給他看看,若覺得累就不必管。”

    玉秀點了點頭,其實她也不想整日無所事事,離家時那些針線簍子她都帶來了,準備閒時仍做些針線去賣。

    此外,這武館是林潛和蕭樓二人辦起來的,眼下蕭樓未成親,她作爲林潛的妻子,自然有義務幫二人管管後院的賬目。

    蕭樓見她同意,忙站起來做了個大大的揖,嘴裏誇張道:“嫂子救我出苦海,實在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玉秀給他這作怪的模樣逗笑了。

    自此,她算是在武館裏安定下來。

    白天林潛在前頭指導那些少年,她在後院帶着七七,有時做做針線,看看賬本,夜裏便是一家三口獨處的時間。

    偶爾還要加一個不請自來的蕭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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