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來不會放過要自己的命的人。
卻說在明若邪他們的馬車剛駛出城沒多久，質子府裏本想抄書的司空疾便放下了毛筆，朝窗外望了一眼，心始終是安定不下來。
他嘆了口氣，還是換了身騎裝出去。
朱管家和陶大夫一看到他這裝扮就驚了。
“王爺？”
“把本王的馬牽來。”
司空疾拿起了斗笠蓑衣，快速穿戴上，伸手摸了一下腰間的軟劍，又對陶大夫道：“易容粉。”
“王爺，這雨會越下越大的，您不可出去啊。”
“本王不放心明姑娘。”
“不是有星墜和滿月嗎？”
“去吧。”司空疾沒有多解釋。
朱管家和陶大夫知道，只要王爺下定了決心，他們誰都攔不下他，兩人又擔心又無奈。
司空疾臉上抹了易容粉，壓低斗笠，策馬自後門直奔城門。
大門，城門無兵把守，也無人進出，他一騎絕塵而出。
清漣溪畔，星墜已經渾身無力，最後差點就沒有力氣從水裏冒出頭來了。
他抱住一塊石頭，望着溪水越來越滿，水越來越急，不顧雨打在頭上臉上，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明姑娘——”
滿月蹲在水邊，抱住了自己的膝蓋，也跟着大哭起來。
司空疾人未到，已經聽到了他們的哭喊。
他的心猛地一沉，瞬間渾身冰冷。
他已經看着到前面路上一片泥濘不堪，還有各種印跡凌亂。
拉車的馬半邊浸在水裏，半邊搭拉在岸上，身上插滿了箭，早已經死透，有血還一直流進溪水裏，衝出了一道紅水。
旁邊水裏冒出來兩塊石頭中卡了一塊車壁。
另外的馬車殘骸也不知道衝到哪裏去了。
司空疾身形一晃，差點從馬背上摔下來。
他勒停馬，躍下，便看到不遠處水中間抱石狂哭的星墜，和蹲在岸邊也在哭着的滿月。
除此之外水湍急，雨傾盆，四周雨聲，耳邊哭聲，再無明若邪。
明若邪已經爬上山坡。
雨裏，那三個穿着蓑衣的男人似乎已經確定了她的死亡。
三人轉身，驀地看到一女子自雨中嫋娜地朝着他們走了過來。
明明纖細的身姿，明明衣裳盡溼，裙襬還凌亂打了個結，明明頭髮凌亂，頭上還戴着一個亂七八糟的草環。明明臉上灰一道黃一道，像是擦了什麼東西被雨水沖刷得看不清原本模樣。
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她這樣在大雨中緩緩走過來，就是帶着一種讓他們覺得有些膽寒的氣勢。
恍惚間，他們眼裏都沒有了真正看到的那些狼狽，彷彿就是邪氣殺氣交織的一道身影，凜冽得讓雨絲都似乎不敢太過囂張地淋在她身上。
噝噝。
在她後面，草叢裏隱約有些影子有動。
一條一條的，還有一隻一隻的。
隨着她一步步走來，那些東西也緊緊跟着。
三個男人是愣神了好一會，被草叢裏那些動靜給拉回神來，再定睛一看，人還是那人，依然是纖細一道身影，一臉黃灰顏色，唯有那雙眼睛亮得逼人。
明若邪的聲音微微帶點兒沙啞，但是她的聲線本來清亮柔麗，現在加一點點沙啞聽起來竟然有點兒魅惑和危險。
三個男人本來是不知道她是誰的，聽到了她這句話倏地就反應了過來。
是她！
他們這一次要殺的目標！
她竟然還沒死？
可是他們明明就沒有看到她在水裏冒頭上來的，現在她又怎麼會在這裏？
除非她遊遠了再繞回來，可是那樣的水流，她又怎麼遊得動？被衝下去了很難上岸來。
“命倒是挺大，但就是太蠢，還自己跑到我們面前來送死！”
三個男人交換了一個眼色，同時舉起了弓，搭上了箭，箭頭對準了她。
明若邪輕擡起右手，眸光深沉看着他們：“說出幕後主使，我可以讓你們死得好看點。”
那三人莫名覺得她這般有些邪氣，心頭都是一跳。
“你礙了我們主子的眼，擋了我們主子的路了。”
“跟這麼個低賤罪婢有什麼可說？殺了她回去喝花酒。”
似乎這麼說，就可以減輕一點他們心頭的戰慄感覺。
但是看着他們拉弓，她竟然一點緊張害怕都沒有，孃的！這樣就讓人覺得心慌。
就在他們拉開弦的時候，明若邪嘴角一勾，虛空擡起的右手突然一揮，明明一個人，這個手勢卻像是號令了她背後的千兵萬馬。
“噝！”
“嗖！”
比那三個男人動作更快的是十幾數各色蛇影，飛竄而來，穿透雨簾，朝着他們的手腕，眼睛，還有咽喉直撲。
草叢裏嗖嗖嗖響，有四條四腳的動物也是速度極快，只見色彩斑斕地閃過，四條蜥蜴已經竄到了他們的腿上，飛快沿着腿爬上，朝上面咬了下去。
這樣的變故，讓三個男人根本就反應不過來。
他們哪裏還能夠瞄準明若邪？哪裏還能攻擊？
拉了一半的弓都已經鬆了，箭啪嗒掉在地上。
有一人眼睛直接就已經被咬穿，還有的一條草綠的蛇緊緊地纏住了脖子。
另一人堪堪拔出劍來，發了狠地削斷了兩條蛇，但是下面一陣劇痛，低頭一看，腿上一隻四腳東西正咬在腿上。
他下意識揮劍去挑，卟地一聲，那東西嗖地就撲上了他的臉，猛地張嘴。
“啊！”
一聲淒厲慘叫穿透雨幕。
站在溪邊的司空疾倏地回首擡頭，望向了山坡上面，然後身形一晃，人已經上了山坡。
幾個起落，他便已經到了坡頂。
草木微黃，好些動靜已經是索索一陣然後歸於平靜，只除了草叢裏幾段蛇屍。
草叢裏，雨水沖刷着的還有那三具屍體，臉上都凝固着驚駭表情，最後定格在那裏。
而且他們的死狀.實在都是不太好看。
明若邪正轉身準備走，便聽到風聲輕動，司空疾已經閃身站到了她面前。
他臉上的易容粉也已經被雨水沖刷乾淨，一張玉般的臉沾滿了雨水，眸光焦灼，還有些沉痛未盡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