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了片刻神,洛星寧騰的坐起來了。

    蓋在身上的大紅喜被滑落。她身上已經換了寢衣。李羨塵送的新年的衣裳,平整的搭在牀腳的衣架上。

    驚惶之間細細體會,身體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心稍微放下。

    衣服不知如何換的,竟然醉的這麼沉。

    房中只有她一人,但這不是她的房間,放眼去瞧,屋子豪華寬敞,處處透着喜氣——門前一對喜瓶,桌上擺着合衾酒,再看牀榻上,不僅朱帳低垂,連錦被枕頭,都是紅色的。

    花燭的光,晃得洛星寧睜不開眼。

    不得不說,宮裏的酒很好,雖然醉人,但一覺醒來,並不覺得頭疼。

    門開了,添宇端着一盆溫水,進屋見她醒了,張張口,似是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她。

    “夫人媚俗,叫東家吧。”李羨塵也跟着進屋。他已經換掉了官衣管帽,穿着一身隨適的衣裳,廣袖寬灑,玉帶束腰。

    見洛星寧神色有些發矇,道:“這是臥房,還需要些什麼,叫添宇去置辦。”

    對啊!

    年關宴會上那一出大戲,她和李羨塵,成親了……

    瞎子都看得出,這是洞房的佈置,洛星寧忙下牀道:“我……酒醉忘形,這就回自己的房間,不擾將軍歇息。”

    趕緊風緊扯呼。

    卻被李羨塵一把拉住:“如今整座將軍府都作聘給了你,這便是你的房間。”說罷,他朝添宇擺擺手,添宇臉上立刻浮現出一片會意的神色,笑着退下了。

    “添宇……伺候你多有不便,明日找兩個伶俐的丫頭給你。”將軍補充。

    洛星寧腦子發懵,卡了半天殼,纔想起來,問:“你……你怎知……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將軍微微笑了,道:“從公主手上救你那日,就心有疑惑,但一直不十分確定,今日情況特別,索性賭一把,總好過今日不挑破你的身份,日後被有心人扣個欺君的罪名。”

    洛星寧皺眉,賭一把?李羨塵是這樣的性子嗎?但他既然這麼說……她也不好再繼續這個話題。

    本以爲這話題就結束了,不料,李羨塵笑着問她:“我還沒問你呢,爲何女扮男裝?”

    嗯……

    “我想施展才華,可又是姑娘家,除此下策,還有什麼他法嗎?”

    李羨塵一笑,沒說話。但看他笑意裏,總有些說不清的情愫。洛星寧覺得自己魔怔了,打個比方,就如身處惡劣環境久了,看誰都不像好人……

    相顧……不知說什麼,洛星寧忙拿着手巾,自顧自的去擦臉。

    李羨塵默默的倒了一杯茶,遞在她手上:“我猜你不想再喝酒了。”

    洛星寧接過茶,酒後口渴,她一口氣把水喝完,道:“今日的事……”她想說着實荒唐,可想想,這樣說好像將李羨塵也攪進去了,便嘆出一口悶氣,道,“在下還是退下吧,將軍好生休息。”

    李羨塵聽她又自稱回在下,擺明了是生分着呢,無奈笑笑。

    這是她第二次要走,如今身旁沒有添宇,她本以爲李羨塵會痛快答應,誰知對方搖頭道:“事到如今,你我,只得住在這一間屋裏。”

    洛星寧面露疑色。

    “周朗風是如何同施平的幕僚串通一氣的?”李羨塵問道,一邊隨手從衣架上抄起一件細絨大氅,遞給洛星寧。

    是啊,前些日子還說周憑一案,撲朔迷離,不如以不變應萬變,看顧好周朗風。但即便如此,周朗風竟然還是能與施平的幕僚接上頭。

    將軍府內有梁相的人!

    方纔鬧劇一場,洛星寧無暇整理思緒,如今清淨下來,無需細推,都能得出這個結論。所以,即便是做戲,他倆也得住在一起。

    雖然但是……就很彆扭,想不到假結婚這種狗血事情就發生在自己身上了。

    她無奈一笑,道:“倒是在下大意了,梁相的耳目,竟蜿蜒至府裏了。”說罷,她晃晃腦袋,頭稍有些暈沉。

    “你酒還未醒,上牀去睡吧。”李羨塵說着,將花燭都吹熄了,“事出突然,權宜之計,莫要多想。”說着,往窗邊的臥榻上一躺,翻了個身,不再說話了。

    洛星寧心思略松,他……頗爲守禮,更對自己無半分不敬。

    姑娘坐在桌前緩神,向臥榻上看去,李羨塵身形高挑,如今和衣躺着,衣服貼服勾勒出他的身形——分外單薄。他這樣消瘦,曾經是如何上陣殺敵的?

    怔怔出神半晌,洛星寧抱起一牀錦被,搭在他身上。藉着門前僅存的一盞燭火微光,只見李羨塵閉着眼睛,折騰了一日,許是真的太累了,已經睡着了。

    恬淡的睡顏,絲毫未受權謀算計的侵染。

    洛星寧給他掩好被角,輕手輕腳的縮回牀上去了,她不曾見,李羨塵的嘴角,露出一抹極淡的笑意。

    李羨塵閉目歇息,想年宴上的種種,他鬼使神差似的說以將軍府爲聘迎洛姑娘入府,對洛星寧,他可以冠冕的解釋爲箭在弦上,權宜之計。但他心裏明白,這句話好像就是脫口而出的。

    所有脫口而出的話,其實都是心底真實的意願,自己何時對她的情誼,變得有些不一樣了呢?又爲何樂在其中……懷疑她是女子的時候,心裏有點竊喜,聽她向公主說喜歡自己的時候,心像是動了一下。

    這一夜,洛星寧睡得極不安寧,時睡時醒,她做了很多夢,可又說不清夢見的到底是什麼。直到天色微明,才睡得沉靜了。

    再醒來時,已經晌午了。

    意識尚未全然清醒的時候,她聽見添宇在門口道:“將軍吩咐了,昨兒夜裏累壞了,讓東家多睡些時候,你一會兒再過來伺候,先去回了施大人,他若是無事,便請留下用飯吧。”

    另外那聲音是個姑娘,不知是府上的哪個丫頭,輕笑兩聲,道了聲:“是。”便走遠了。

    施平怎麼來了?昨兒累壞了……?

    李羨塵這話說得大有歧義,他一個未通人事,連紫砂痕都不知何來的大齡青年……吩咐出來這種話,倒當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洛星寧腹誹着起身,房裏只有她自己,昨夜李羨塵睡過的臥榻平整乾淨,整理得不似有人坐臥過,他蓋的那牀被子,已經搭在洛星寧腳邊。

    洛星寧身上蓋的錦被,被鋪的極開,看上去,牀上昨日睡的可不止她一人。

    再細看周圍,帷帳朱紗散亂,那綁帳簾的珠串斷了,珠子散落一地,地上中衣裏衣、絨毯、汗巾、髮帶,狼藉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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