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單手揣兜，冷硬的黑髮有些翹，好看的鳳眼蒙着一層薄薄的水霧，典型的沒睡醒的特徵。
“北哥，咱們犯得着早上六點的去要債麼，一般不是應該在晚上六七點，人來人來最多的時候上門催債，讓那小子大跌面子麼？”
陸北一隻手搭在脖子，扭了扭頸部，“威懾力懂嗎，我們六點出現，一直蹲他到晚上十二點，陰魂不散地騷擾那小子，軟的硬的都來一套，三天之內搞定。”
“可以啊北哥，不愧是寺叔手下最得力的干將，暴力催收還得看我們北哥。”
陸北給了小弟一巴掌，“什麼暴力催收？沒看到大街小巷貼的告示麼？‘依法開展掃黑除惡專項鬥爭，嚴懲非法集資、暴力催收’，我們是合法催收，合法的，懂麼？”
“是、是，都怪我嘴賤，今天第一天跟北哥上工，以後還請您多多指教。”
陸北衝着還沒亮的天，又長長打了一個哈欠。
幸福小區。
陸北來到欠債人的樓下，四處看了一眼，現在還是早上，人煙稀少，零星能見到一兩個晨跑的，剩下的都是提早出門買菜的大媽大爺。
“那小子恐怕還沒起牀。”
陸北唔了一聲，實在太困，他找了個路坎邊蹲着，從兜裏掏出一包煙，咬在齒關，點燃之後慢慢抽着。
“你先上去砸門，他家住2樓2號，別砸錯了啊。”陸北吩咐。
“那、那您呢？”
“沒瞧見我正困着麼。”陸北隨意地說，“我先醒醒神。”
“是、是……”
兩分鐘之後，樓裏都是男人粗暴中夾雜流裏流氣的怒罵。
“你個小b崽子給老子開門，欠債不還的sb，還錢，開門——”
“￥……￥&”
“信不信我讓整個社區都知道你阮超欠錢不還的事？？？？！”
“開門，窮鬼！”
……
整棟樓的燈刷的一下全亮了。
陸北嘶了一聲，掏了掏耳朵，鳳眼輕輕朝上一擡，剛好瞥見陽臺上伸出一條還穿着睡褲的腿。
那條腿試探的踩住外面的空調架，然後一隻拖鞋掉了下來。
接着腿抖了抖，像是克服了恐怖下定決心，踩到空調上，主人乾瘦的身體徹底探了出來，踩着空調和一樓的遮雨棚，跳到了下樓。
一張看起來營養不良、腎虧、熬夜過度的臉出現在面前，少年轉身準備跑，陸北扔掉菸頭，起身追了上去。
“你是誰啊？爲什麼追我——”腎虧少年欲哭無淚，踩着一隻拖鞋，發足狂奔。
陸北身高腿長，爆發力屬獵豹的，他像玩小雞仔似的，看着少年跑進了死衚衕，才發力截住少年。
腎虧少年窮途末路，把立在牆邊的一堆雜物猛地朝陸北推去。
陸北身形靈敏地避開襲來的重物，最後一根逼近眼前時，他揚手一揮，接近十幾斤的旱柳木悍然倒地，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
腎虧少年呆立原地，嚇得縮成一團。
“還跑嗎？”陸北抵在巷子邊的牆上，揚眉道。
“大哥，我是真的沒錢了，求求你給我兩天時間吧，我立刻去籌錢。”腎虧少年跪在地上，不停給陸北磕頭。
陸北點了根菸，冷笑一聲，“沒錢？沒錢你用那麼多？跟我玩耍賴是吧。”
腎虧少年聲淚俱下，“我不是自己花的，我姐姐上班辛苦，我就想讓她以爲我出息了，借點錢給她買衣服，希望她能開心一點。”
腎虧少年的悲痛溢於言表，“求求你了，利息我照還，再給我兩天時間，我一定把寺叔的錢還上，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大哥——”
陸北一把攥起腎虧少年的領子，一字一頓道：“要是你敢騙我，知道會有什麼下場麼。”
腎虧少年哭得已經沒力氣了，聲音乾澀，“我哪敢騙你，我姐姐有工作，我去求她，她會幫我還錢的，求你幫我向寺叔說點好話吧。”
這時，巡邏的民警大聲喊道：“喂，那邊的，你們在幹什麼？”
兩個身穿警服的人走了過來。
陸北扔了那個弱雞，兩手攤開，一臉無辜，“警察叔叔，我們聊天呢。”
“是不是在暴力催收呢？”民警明顯不信，“陸北，你說說你幹什麼不好，成天打架鬥毆，你今年已經十七歲了，未成年法還能保護你多久？”
陸北彎脣，痞笑了一下，“叔叔，打架是‘你來我往’的，那小雞崽子我一隻手就能收拾，最多算是單方面凌虐，沒有打架。”
“少貧嘴！”民警喝道，轉頭問腎虧少年，“他有沒有暴力催收你？”
腎虧少年慌忙搖頭，瑟縮道：“沒有沒有，我們鬧着玩呢。”
民警壓着火，喘了一口粗氣。
陸北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叔叔，我還是學生呢，趕着上早自習。”
“上什麼早自習？！跟我去局子裏做筆錄。”民警沉聲道。
陸北揣回手機，狀似無奈地說，“得，我從十四歲開始就跟您進去，身高體重三圍星座生肖屬相，您比我姐都還清楚，都是老熟人，還有什麼想問的啊？”
“少廢話，跟我們走！小混蛋！”民警也有點氣笑了。
……
陸北跟着去了派出所，問完話，辦事的警察讓他等結果，陸北朝桌上一趴，漸漸睡着了。
“起來起來。”警察喊他。
陸北睡眼惺忪地睜開眼。
“昨晚沒睡好？”警察隨意問。
陸北打了個哈欠，“睡眠障礙症患者都這樣，晚上睡不着，白天睡不醒。”
“陸北，你一個精神帥氣的小夥子，除了殺人放火能坐牢的，別的你什麼沒幹過？你長點心吧，唉。”警察察無奈地勸，“那個寺叔不是好人，遲早有一天……”
“謝謝警察叔叔。”陸北笑嘻嘻打斷對方，“手續齊了，我就走了啊，這個點回學校，我還能趕上第二節數學課呢。”
警察深深地嘆了口氣，他們見過不少混混，有些人一看就是以後必定會坐牢的，可是陸北，他還是忍不住想勸一勸。
可惜，這小子不領情。
……
陸北走出警察局，天已經全亮了，他正準備坐公交去學校，突然一個人跑了出來。
“北哥！”
今天早上跟他一起去堵阮超的人，他把這人給忘了。
“北哥，我看到警察來了，就不敢過來了，你手受傷了？！我們先去醫院！”
陸北看了一眼左小臂，有一條食指長的血痕，此時已經結痂。
想必是巷子裏粗壯的旱柳木上，那根帶鏽的鐵釘劃傷的。
“沒事，我找地方處理。”陸北無所謂地說。
“那接下來……”
“我還有事要辦，”陸北看了一眼公交站臺，5路車剛好靠站，“走了，你回去吧。”
說完，陸北擠上了公交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