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比比東背對着自己，張三看不到比比東的表情，但他能夠從比比東說的這些話中讀到一種別樣的無奈。
“所以越來越沒有人會理解他們，信任他們，同時他們也越來越不會再信任其他人，也不求人理解，開始放任自流，更加專注的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也不打算費心解釋。”
一片落葉再次於比比東的面前飄過，她也再次將之抓住，不過這次她選擇將落葉直接捏成無數碎片，再讓其隨風飄散，然後她看着被晚風捲走的碎屑嘆道：
“因此，他們就成了聞名於史的暴君。”
聽起來比比東是在和他講述政治和當權者的苦惱，可張三也能聽明白這些話又何嘗不是在講述她自己的苦惱呢？
張三自己在武魂殿任職時聽到的關於比比東的流言蜚語可是太多了，有一段時間的風氣就是說比比東這裏不好那裏不好，說比比東一句好話的反而會被羣起而攻之說是“走狗”，後面比比東親自整頓了武魂殿，又建成了祕殿，那些人要麼消失要麼閉嘴，才結束了這股風氣。
然而像是“武魂殿殺神”“女暴君”“蛇蠍女王”啊什麼的稱號，還是留下來了。
張三對比比東各種原始印象，主要就來自於那些道聽途說的傳聞，畢竟那時的他也沒法接觸到比比東，就算能看到她，也不可能瞭解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自然害怕起傳聞中那個殘忍嗜殺、喜怒無常的比比東，現在活生生的比比東就在他眼前，他也和對方相處了些時日，雖然還很短暫，而且他也不是沒看到比比東冰冷殘酷的一面，但他明白比比東並沒有那麼可怕，不是什麼傳聞中食人心肝的女妖精。
的確，不管是油畫還是現實，看似被人羣環繞着簇擁着的比比東周圍和人羣都有一段距離，她獨特而優秀，又何嘗不是另一種“異端”？
尤其是那句“從來沒有人可以信任”，讓張三內心分外的觸動，他自己又何嘗有什麼可以信任的人，他忍不住說道：
“或許真的有些人是隻看利益，但我相信也真的有對您分外忠誠，且不會在您落難時拋棄您的人。”
比比東露出詫異的表情，她聽下腳步轉身看着張三問道：
“哦？比如？”
“誒？”
比比東突然這麼一問張三就啞火了，他不敢隨便回答這個問題，畢竟他現在有“未來人”這個頭銜在，要是隨意說了一個對象其實比比東並不信任，或者說這個人本身不值得比比東信任，而他卻提供了錯誤信息，這就可能對未來產生了不小的影響。
“嗯？”
然而心中其實對這個答案還頗爲期待的比比東見張三支支吾吾半天不回答，不禁黛眉微蹙，併發出質疑的哼聲。
張三前面說得如此胸有成竹，現在卻慫了，的確有點說不過去。
面對比比東咄咄逼人的視線，實在沒有辦法的張三撓着自己的後腦勺回道：
“呃，比如……我。”
“噗！哈！哈！”
剛剛還一臉嚴肅的比比東噗呲一聲笑出聲來，她捂着肚子彎腰大笑。
“呃，師父，那個，我是真的……”
“哈哈……沒事，我只是突然想笑，並不是覺得你的話不可靠。”
比比東好一會兒才止住了她那爽朗輕快的笑聲，然後她隨手擦掉眼角笑出的淚水，站起身來向前邁出一步，並說道：
“好了，我們不要再談這些無聊的話題了，我們繼續走吧！”
“呃，好的。”
於是張三就跟着比比東繼續沿着這條林中小徑前進。
到現在爲止，張三都不知道比比東究竟是要去哪裏，但這個問題其實無關緊要。
比比東要去哪裏，他不需問，不需想，跟着就好。
而且跟在比比東身後，與她有說有笑的走着夜路，張三沒有感覺到任何不適，甚至他之前因爲觸及回憶而低落的心情，也因爲兩人越來越輕快的話題越發輕快。
路上比比東和他談起了她過去的冒險生涯，張三才知道比比東其實並不是自己印象中一直待在金碧輝煌的宮殿裏埋頭修行或接受信徒們朝拜。
其實她也曾仗劍天涯，在紛繁的世間遊歷闖蕩開拓視野，期間她也結識了不少同伴，經歷過很多驚險有趣的冒險，也發生過許多可以說道半天的趣事。
而且張三還發現比比東其實是個挺愛笑的人，尤其是經歷了之前比比東那有些誇張的捧腹大笑後，比比東的嘴角就一直掛着笑容，連帶着本陰鬱的張三也總是笑起來。
或許也是因爲彼此臉上那不見虛假的笑容，兩個本不是那般熟絡的人居然開始津津有味的閒聊起來。
此時張三感覺現在走在這條幽靜的林間小道中的比比東只是一位年長些的大姐姐，她美麗善良，活潑風趣，同時學識廣博，讓人佩服無比。
完全無法將之與他印象中那個身爲教皇，權傾天下的比比東聯繫起來。
“呃，師父，前面有條河，沒路了。”
張三和比比東有說有笑的走了約莫一刻鐘後，一條寬約兩丈的河流將前方的道路截斷。
張三看這水流有些湍急，最深度雖然只是堪堪沒過膝，但現在時節已是深秋，又是夜晚，這水流頗爲冰涼刺骨，走過去肯定不會有什麼好的體驗。
“沒路？怎麼會呢？”
比比東語氣中還是那樣輕快，她三兩步走到河邊，然後雙手提起裙襬，再膝蓋一彎，向前一躍。
在一陣呼呼的風聲裏，她就像一隻振翅而飛的白色飛鳥，竟就直接跳到了河對岸，並輕盈且穩當的落下，然後她轉過身來看着目瞪口呆的張三，微微一笑，道：
“快過來吧！這點距離應該難不倒你。”
“啊這……”
張三明白自己好歹也是大魂師，這種距離的跳躍也確實不是做不到，但他想像比比東這般輕鬆是不可能的。
爲了免得自己出醜，張三喚出武魂，強化雙足。
在他的兩腿都完成獸化後，張三再看了一眼對岸那對着自己展露笑容，等待着自己的白衣女子，然後他閉上雙眼，深吸一口氣，氣沉丹田，雙膝彎曲，雙目一睜，向對岸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