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皇上顏面何存！皇室顏面何在！
蕭清墨靜靜地站在那裏，一身玄色自然襯托他身形挺拔，如同一棵長在懸崖之巔的松。
接着，聲討聲潮水般涌來。
有人斥責他心狠手辣，不近人情。
有人憤怒他不顧一切，貿然激進。
然而絕大多數人不過是於他人身上窺見自己的未來罷了。
蕭慎遠冷冷一笑，看着蕭清墨抵擋非議的模樣。
他總是這樣站着，嘴角總是掛着一絲恰到好處的笑意，溫和又疏離。
然而仔細看那雙眼睛，無半分柔情，反而是泰山崩他自巋然不動的沉穩。
從小便是如此，蕭慎遠厭惡死了他的這雙眼睛。
那份與生俱來的從容與帝王氣，是蕭慎遠如論如何也仿不出來的。
“諸位愛卿，李大人罪有應得。”蕭慎遠笑道，這句話意味深長，衆人哪裏不明白其中深意。
最是無情帝王家，狡兔死，走狗烹。
蕭清墨搖頭一笑，下一刻，蕭慎遠道:“只是晉王朝堂之上，竟然越俎代庖，掌控朕的權利。謀逆之心昭然若揭！”
二人相望，似乎已經戰火紛飛。
“謀逆之心？”蕭清墨笑道，既然說他謀逆，那便順了他的意。
就在蕭清墨開口時，姜商過來按住了他的手，“姝兒尚未醒。”
蕭清墨動作一頓，看向姜商。
後者很快走出去，拱手行禮。
“皇上，”姜商看向蕭慎遠，“老臣只是一個會舞刀弄槍的莽夫，諸位大人能言善辯，老臣的話，自然不中聽。卻也是老臣肺腑之言。”
蕭慎遠面容平靜，“愛卿請講。”
“老臣戎馬一生，替凜朝征戰三十餘年，守過。蕭家三代君主。
先帝去時，臣痛心疾首。感念先帝提攜之恩，老臣這條命，早已給了凜朝。
爲國捐軀，老臣不懼，安寧老死，老臣所願。只盼凜朝安好。
老臣自認這一生，無愧於心，無愧於天地，更無愧於這凜朝！”
蕭清墨眉頭一皺，鎮國將軍字字鏗鏘有力。
帶着武將的魄力，直直說進朝臣心中。
只是這番話，不似請求，更像是……
道別。
果然下一刻，姜商的話立刻展露了鋒芒，
“皇上，老臣以爲，這一生的功績，無論如何也能守得住將軍府上下。
這是臣，唯一所求。”
姜商說話時聲音已經開始顫抖。
蕭清墨眸色一沉，袖中的手緊握。
他知道姜商正在做一個艱難的決定。
戎馬一生，忠其凜朝。
最終卻守不住一方小小的將軍府，更守不住那活潑的女兒。
動容的又豈止是他們，朝上衆人聞言皆是沉默。
“皇上，老臣痛失愛女，不曾有過怨言。
爲了江山社稷，百年安寧，若是犧牲一個女子，老臣無話可說。”
蕭慎遠神色平靜，眼中情緒複雜。
姜商擡眼看向高座之上的人，“只是，老臣終歸是俗人。喪女之痛難以消解，怕是難以再任這鎮國將軍一職。”
上下一片譁然，不少人面色驚變。
倏地，一人跪地道:“大將軍守國數十載，萬不能這般就請辭啊！”
“請皇上深思熟慮！”
“皇上啊！”
……
蕭清墨喉頭一緊，看着姜商挺直的脊背。
這個守了凜朝一生的人，此刻兩鬢已是有些許斑白。
“望大將軍深思。”蕭清墨沉聲道。
姜商搖搖頭，“王爺不必多勸，老臣心意已決。”
面對下面衆人的求情和爭吵。
蕭慎遠閉了閉眼睛。
一旁的李公公見狀，拔高了聲音道:“安靜！”
殿下頓時一片寂靜，蕭慎遠睜眼，冷笑道“將軍這是在逼朕？還是在怨恨朕。”
“老臣不敢。”姜商道:“如今這天下，守得住的不僅僅是老臣一人。凜朝能人輩出，不差老臣一個。”
蕭慎遠一聲輕笑，“果然還是怨恨朕。”
“如何不怨恨？”蕭清墨沉聲道:“皇上同外邦交好，卻要拿一個女子頂罪。還是先帝親自授予官職的女將軍。如何能服？”
“如何能服……”蕭慎遠笑得有些陰沉，“無妨。反正你們都怨恨朕。沒了文臣，又要丟失武將。朕的凜朝江山，怕是要斷送了。”
文官大人聞言忙跪倒在地，
“皇上萬不可說如此不吉利的話！”
“凜朝國運昌盛，定能綿延百世。”
“諸位愛卿說話總是這般好聽。”蕭慎遠笑了笑，他看着姜商，道:“姜愛卿定然還有話要說吧。”
蕭清墨眉頭一皺，在姜商跪下去之前，攔住了他。
“將軍不必如此。”蕭清墨道。
“王爺放手吧，這是老臣最後能做的。”
“將軍，”蕭清墨看着他，輕笑道:“靜姝不願意看到您這樣。這些事，本不該牽扯到將軍府。”
蕭清墨聲音堅定，眼神堅決。
姜商神情一愣，這一刻彷彿蕭清墨的模樣和姝兒的融合了。
就是這一怔，蕭清墨便擋在了姜商前面。
“皇上，大將軍年歲漸高，戎馬一生爲了凜朝，又爲此搭上了唯一的女兒。爲凜朝付出實在太多。
如今請辭若不准許，恐怕叫人非議。”
姜商張了張嘴，他並不想這麼說。
他本意是想保全蕭清墨的位置，再次賭上他的一生榮耀。
“嗯，”蕭慎遠似是思考着，而後輕笑道:“大將軍是該歇着了。就是不知道，小將軍可否願意子從父業。”
“回皇上，犬子近日身體不適，大夫說恐會有後遺症，帶兵打仗尚且不確定。
又如何能擔此大任？”
“看來大將軍是有備而來啊。”
早不請辭，晚不請辭。
偏偏在他扳倒竇檜之後。
只是如今他騎虎難下，便只能一條路走到黑。
蕭清墨可以剷除異己，若不是爲了自己。
而是做他認爲對的事情。
如今文官武將瘋得瘋，退得退。
蕭慎遠冷眼看向蕭清墨。
偏生自己動不得。
蕭清墨不過是仗着，太皇太后的面子罷了。
既然如此，不如除了這些人。
至少自己還有最後的路，即便是揹負罵名，也要得到自己想要的。
或許是蕭慎遠眼神太過露骨，蕭清墨眼色一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