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麻木地接受着一切,對這裏她已經心死了。
再也沒有親人,再也沒有所愛之人,跟了十幾年的丈夫將她賜死。
守了半輩子的百姓咒罵她不得好死。
蕭清墨的心也隨着她一起死了。
青天白日,這陽光如此礙眼。
他不敢看,卻自虐一般又轉頭看了過去。
卻在那一瞬間,姜靜姝睜開了眼睛,兩人隔着重重人羣,目光交匯。
簡短一眼,姜靜姝便重新閉上了眼睛。
蕭清墨喉頭髮澀,不知是否是他的錯覺,在那一刻,姜靜姝似是輕笑了一下。
蕭清墨知道,她並不是對着自己笑。
而是對着這些百姓。
這是她守護的人,即便到了這樣的地步,她依舊不會責怪他們。
似是塵埃落定,一切有命。
這裏的人,都拋棄了她。
蕭清墨伸出手,想要將她摟入懷中。
靜姝……我帶你回去,我帶你走。
可最終,觸及到的不過是虛無,而那具軀殼的手,沒有絲毫動作。
空洞麻木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我做了噩夢,那些夢太真實了。”
“你相信嗎?因爲那些夢,我會如此恨他。”
“這很荒唐,但的確如此。”
……
我相信。
蕭清墨仰頭蒼白一笑,什麼他相信。
那時的他其實根本無法做到感同身受。
他只是,永遠站在她身邊。
永遠支持她,即便是那些看似奇怪的話。
可他從未細究那幾句話中的痛苦。
他不過是和其他人一樣罷了。
他有時會覺得姜靜姝有英雄病,分明是那般危險,也與她毫無關係的事。她卻總要干涉。
無論是當初的肉童,將士,還是後來的高煜。
她都義無反顧往前衝。
到後來水淹石室,他不想讓她太過冒險。
可事實上,當時別無他法。
即便不是她,也會有其他人去。
而她去,是最好的選擇。
她只是做着她該做的事,有些人生來便是爲別人而活。
這是她與生俱來的英雄氣,也是姜家賦予她的本能。
即便再來一次,她還是如此做,甚至更加義無反顧。
“午時已到,行刑!”
蕭清墨固執地睜開眼睛。
血液糊了他的眼睛,死了他的心。
周圍的一切都漸漸淡去。
姜靜姝的音容笑貌佔據了他的所有思想。
從策馬奔騰的小靜姝到陌生疏離的姜姑娘,再到那些笨拙的親暱。
走馬一般在眼前閃現。
他看到了那個分明手上握着兵器,卻也在路過鮮花時以手擋住刀刃的姑娘。
她滿眼含笑,高坐於馬背之上。
低着頭,一如初見那般倨傲。
“喂,蕭清墨,我要回去了。你在下面好好待着,記得保佑我。雖然我會把你忘了。”
笑顏如花,迷了他的眼。
不管多少次,蕭清墨總是會爲她心動。
他笑了笑,仰頭看着那雙明亮美麗的眼睛,輕聲道:“好。”
她拍馬跑遠了,背影瀟灑。
胸口傳來一陣劇痛,方纔萬分悲痛之下積下的淤血噴出。
蕭清墨嘆了一口氣,自己這是終於要死了。
靜姝也可以活過來了。
他閉上了眼睛,毫無顧忌地躺在地上,等待自己的生命在心愛之人身上的延續。
風吹過牀幃,鈴鐺聲響。
這是……哪裏?如此陌生卻又有些熟悉。
想要開口卻又喉嚨發乾。
“叮鈴……”
清亮的鈴鐺懸掛在牀頭,隨風而動。
“喲,姑娘醒了?”
姜靜姝偏過頭,一個老道士坐在自己身邊,笑呵呵地看着自己。
她有些頭疼,“你是……”
聲音沙啞無比。
老道士遞過去一杯水,姜靜姝狐疑地看着他,一醒來便看見這陌生的人。
這水……
“沒動手腳。”老道士笑道,“姑娘的夢做完了,可是知道了什麼?”
姜靜姝心中一震,卻也知道此人並非等閒之輩,若是想害自己,用不着如此麻煩。
清潤的水溼潤了乾澀的喉嚨,姜靜姝頓感舒暢。
倏地眼前場景飄過,這不是就是從前非要給自己算命的那個老道士麼!
“是您?”姜靜姝詫異道。
老道士嘆了一聲,“正是老道,姑娘着實不如王爺,他可是一眼就把我認出來了。”
再次聽到蕭清墨的消息,姜靜姝的心無以復加地顫抖着,“先生對不住。王爺呢?”
“他死了。用他的命換了你的。”
“您……說什麼?”姜靜姝偏過頭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蕭清墨死了?他怎麼可能會死!”
蕭清墨不會死!
她要去找他!絕不可能會死!絕不!
“哎哎哎,你才醒過來。”看着姜靜姝匆匆忙忙的模樣,老道士忍不住勸道。
姜靜姝哪裏聽得進去,掀開被子就往外跑。
絲毫沒有注意腳下,加之躺了許久手腳發軟。
被地上的東西狠狠一絆,便跌倒在地上。
正要再次爬起時,她猛地反應過來。
回頭一看,正是蕭清墨不省人事地躺在了地上。
姜靜姝面上一喜,忙轉過身去看他,“王爺,王爺!”
然而躺着的人並沒有反應,任憑她怎麼呼喚都沒有用。
姜靜姝慌了,擡頭看向老道士,“老先生,他……”
老道士擺擺手,“這是他自己的抉擇,怪不得天,怪不得地,更怪不得你。”
說罷便負手離開了。
纔看清了前世的姜靜姝此刻已經是心力交瘁,不費吹灰之力便能讓她再次麻木絕望。
“蕭清墨,蕭清墨,你醒一醒!”姜靜姝摟住他的手臂,不停地晃動。
又嘗試着點穴位來救命,可最終無濟於事。
她手忙腳亂,無比慌亂,哭不出眼淚,眼睛乾澀得泛紅,“蕭清墨!!!你是不是氣我前世沒有看到你啊!我錯了,你回來好不好!
你答應過我的,你要娶我啊!”
搖晃得累了,姜靜姝在旁邊坐了一會兒。
半晌她突然站起身,紅着眼睛找到一把劍,冷漠道:“我去找人救你,我認識一個神醫。我馬上動身。”
“方纔還說要我娶她的,怎麼這會兒就要出門了。”
“我要救了你,才能和你成親。”姜靜姝下意識回答道。
而後動作一頓,緩緩回頭,看見了那個如同霽風明月一般的人正屈腿坐在地上,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蕭清墨笑得溫和,輕聲道:“姝兒,你回來了啊。”
姜靜姝不敢相信地打量了好幾下眼前的人。
“是我。”蕭清墨笑道,他展開手臂,“要驗一驗嗎?”
“孃的,”姜靜姝咬牙憋出一句髒話,叮噹一聲扔下劍,也不管力氣如何,直接撲進了蕭清墨懷裏。
“蕭清墨,你嚇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