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怎麼可能重回到過去?即使他最近確實因爲與淡島千秋的接觸,偶爾回憶起那個消失在三年前的少年,但組織臥底的事務是如此的緊張且危險,他分明沒有一絲精力去夢迴過去。
此時此刻的赤井秀一十分清醒與冷靜。
早在意識到自己陷入這奇怪過去的第一瞬間,他就假借着提購物袋握拳的動作,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指甲深陷在掌心之中,幾乎快要將自己掐出血跡。
除了在面對春也時心中泛起的苦澀與內疚,毫無一絲痛意。
如果這真的是他的夢,那就再好不過了。假使這裏是敵人使用化學物質所研發出的幻境,那他更不敢有任何的一絲輕敵。
雖然對這些昔日同僚感到有一絲歉意,但很抱歉,他必須時刻保持着自己的警惕之心。
赤井秀一時刻清楚的明白着,自己是個臥底。他的每一步必須深思熟慮,一舉一動都有可能泄露出自己祕密身份的信息。
如果這裏是幻境,那就反其道之去打碎它;如果這是敵襲,那便是他的身份已經泄密,更需要與在場的所有人都甩開關係。
……抱歉,春也。
“…秀、秀你在胡說些什麼啊?!”
朱蒂猛地拍着桌子站了起來,生氣道:“真是沒想到,你居然會說出這麼冷血的話!”
赤井秀一隻是笑了笑。
柏村春也卻是眼睛一亮,彷彿得到了肯定:“秀哥,謝謝你!”
聽了自己護着的小弟弟這番話,朱蒂簡直要被氣笑了:“…哈,你們是在胡鬧嗎?”
“如果是這麼說的話,我身爲女性也很容易降低敵方警惕心,詹姆斯先生,就請讓我做臥底吧!”
敲了敲白板,詹姆斯·布萊克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朱蒂,你先冷靜一點。春也你也是。”
“至於臥底的人選……我們其實一致認爲秀會更合適。但如果秀也認爲春也更合適的話,我會考慮向上層彙報的。”
赤井秀一作爲fbi的金牌探員,槍術高超、武藝高強,性格也是這三人只中最沉着冷靜的那一個。更何況他父親赤井務武的失蹤……也與這個犯罪組織有着千言萬語的關係。
“復仇”這一概念也許會讓尋常人失去冷靜,但在赤井秀一身上,只會讓他更強大。
作爲上司,詹姆斯相信赤井秀一推薦柏村春也是有理由的。於是他嘆了口氣:“……支持春也臥底兩票,反對一票。之後我會再仔細考慮一下的,今天先到此爲止吧。”
“朱蒂,記得把你的電熱爐收起來。一會兒卡邁爾來了,記得讓他來找我。”
厚重的大門緩緩合了上,會議室內重新又變回了只有三個人。
橘發少年沉默了一陣,張嘴道:“朱蒂姐,我……”
“夠了,讓我自己一個人冷靜會兒。”
朱蒂說。然後她一言不發地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看都不看身邊的兩人,穿上外套,冷着臉率直走出了房間。
柏村春也:“……”
淡島千秋心想這都是些什麼破事。
剛纔他又查看了一下直播間,發現兩個視角下的“自己”一個還在睡覺、一個還在碼字,包括彈幕在內,所有人都絲毫沒有意識到他主意識的離家出走。
直播還在繼續中,主播卻在睡覺。如果一直放縱這個狀態下去的話,那波難伺候的觀衆真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來。
好在淡島千秋在來到這個異世界的生前,也是在擁有異能力的世界裏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他很快就意識到離開這裏的方法——必須在這個空間根據劇情泯滅掉自己的意識,才能讓自己回去。
——換句話說,他需要在這個不知道是夢還是環境的地方里,找個合情合理的理由殺掉自己。
通過“柏村春也”的記憶,淡島千秋已經差不多知道了接下來的事情走向。於是他痛快地頂着“柏村春也”的殼子,提出了自己要臥底的請求,只爲快點找死。
唯一的問題……就在於這個萊伊,哦不,是赤井秀一,他怎麼和原先事情發展裏的好像不太一樣?
算了,這些事情都無所謂吧。
淡島千秋想。
靜悄悄的。
室內只剩下了柏村春也和赤井秀一兩個人。
赤井秀一半倚在會議椅上,下意識的手伸向口袋,想要掏出自己的煙盒。但動作卻突然停住,意識到這裏只是一場歡境。
淡島千秋在心裏笑他,沒想到平日裏冷麪的萊伊也有這樣柔軟的一面。自己未來的這個“柏村春也”馬甲,看來真的很討他的欣賞歡心。
…但這場莫名其妙的時間穿梭,根據劇情,馬上就要結束了。
“是!還要多謝秀哥幫我說話……沒有想到秀居然這麼相信我,我一定會拼盡全力。”
完全沒有想到會有這樣一段話的赤井秀一頓時擡頭看向柏村春也。
往日一直都表現的很稚氣放肆,被他們當成弟弟疼愛的少年眼神堅定而執着的看着赤井秀一:“秀,放心吧。我一定會活着完成任務,回到這裏。”
少年蔚藍色的眸閃爍着,橘色的的短髮攏在臉頰兩側打着弧,整個人看起來正熠熠生輝。
從前赤井秀一從來都沒有在柏村春也的臉上看到過這樣的神情,就好像是真真正正的蛻變成了一個擁有堅定信念的fbi一樣。
這些話是曾經的赤井秀一從來都沒有聽過的,看着柏村春也發亮的雙眸,赤井秀一忍不住的去想。
——在真正的過去裏,柏村春也也是這麼想的嗎?
就在此時,柏村春也身旁的手機突然亮起了屏,有誰發來了短信。他低下頭,嘴裏嘟囔着:“什麼啊……?又是淡島?”
“算了,先不管這些。秀,我有重要的話想對你說。”
赤井秀一銳利的視線敏感的捕捉到了一抹純白。
隨後,便是他熟悉的子彈破空的聲音傳來。
玻璃窗破碎成了四散的玻璃,fbi的警報器響徹總部。
“……一直以來感謝你的照顧。作爲一個fbi,我會盡最大努力完成我應盡的任務,我——”
“嘭!”
柏村春也的話戛然而止。
一朵燦爛的血花落在了赤井秀一的身上,他只來得及接住了少年倉促向他倒來的軀體。
眼前的一切都像破碎的玻璃,突然破開碎去。
視線突然一陣模糊。在意識被抽離之前,赤井秀一看到了遠處高樓上的狙擊手,似乎對他露出了一個輕蔑的微笑。
——夢在那瞬間便醒了。
赤井秀一猛地從牀上坐起,發現自己還處於自己的安全屋臥室裏,但身上泌出的冷汗浸透了整個後背的襯衣。
……天堂鳥即使沒有失蹤,也凋零在了冬季。
室外還仍是夏季。東京的某座高層公寓裏,空調冷氣正吹着,爲大夏天還蓋着棉被睡在電腦旁的小黑客帶來一絲涼氣。
室內沒有開燈,黑漆漆的一片。身前的電腦還在高速運轉着,先前輸入好的代碼程序正在快速讀取着信息庫的數據。淡島千秋迷朦着睜開了眼,第一瞬間就被眼前的彈幕給刷了屏——
【主播!!快看看你後面!!】
【?!?!主播小心!】
【完蛋了,是不是主播之前不小心捅了什麼祕密,他怎麼會在這裏?!】
【哭了,這可是這一批新人主播裏我最看好的一個,不會今天也要死了吧?!】
【觀衆“葉子”打賞了一個小禮花,並留言:主播快跑!!!】
熟悉的尼古丁與焦油氣味撲鼻而入。
是赤井秀一。
夜幕之下,窗外是東京夜色的燈火通明。他坐在淡島千秋房間的窗邊,緩緩地點燃了一根菸,叼進了自己的嘴裏。
渾濁的煙氣緩緩地上升着。他翠綠色的眼眸微眯,似乎在透過朦朧煙霧中小黑客裹着棉被的身姿,看向另一個人的身影。
淡島千秋從桌上拿起自己的黑框眼鏡戴上,怯怯地攏了攏自己的被子:“……是萊伊?有什麼事嗎?”
“我記得我好像是關了門的,爲什麼你會突然出現在我的房間裏——”
“——你知道柏村春也嗎?”
緩緩地突出一口菸圈,赤井秀一淡淡地問道,手卻緩緩地伸向腰間,向自己隨身攜帶的護身手/槍探去。
三年以來,他一直堅信柏村春也真的只是失蹤而已。但剛纔的夢境,卻告訴他一切的背後,似乎還隱藏着一個巨大的祕密。
而現在的他唯一能取得與春也相關情報的來源……只有這個曾經被春也提起過,身爲“家人”的淡島千秋。
於是赤井秀一冷靜地將槍/口對準了淡島千秋的額頭,說:
“——現在,告訴我關於柏村春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