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的夫妻,葉蓁自然是懂鍾富的人。
男人在碰到麻煩的時候,十有八九是會自己來承擔所有壓力,他們會躲起來,去做一些分散注意力的事。
比如釣魚,比如看一場球賽,比如看看拳擊。
這個時候,女人只要默默守着就好,直到他真正願意訴說時,再當一個聽衆。7K妏斆
葉蓁在這個年代的時候就已經明白了這個道理。
鍾富也只會在葉蓁在的時候感受到溫暖。
當葉蓁前腳一走,不論是遠處的調笑,又或是從鍾富身邊路過的人的一聲書記都會讓他覺得這是嘲笑與諷刺。
可是,當有人從他身邊走過沒有叫一聲書記,他又會失落地想,看看,人走茶涼了吧?連書記都不叫一聲了。
就這樣,鍾富患得患失地度過了第一天。
第二天早上的時候,鍾富才起牀,葉蓁就已經把漁杆一等東西給他準備好了。
鍾富嘟囔道:蟲心兒(蚯蚓)不好釣,麪粉不肯喫!
葉蓁笑着說,你先去,我給你想辦法!
等鍾富釣了一陣,葉蓁又把切成小塊的紅苕給送了過來。
你下了窖眼?
鍾富緊張了,又黑又高的,你怎麼自己下去了,你小心點嘛!
雖然在責怪,但是滿滿的都是關懷。
葉蓁柔聲說,只要能讓你釣着魚高興,下個窖眼算啥?
扔下這一句,葉蓁拍拍身上的灰,忍着膝蓋的痛回了家,她沒跟鍾富說剛纔下窖的時候摔下去了。
第三天,鍾富依舊釣魚,中午葉蓁依舊送飯。他會一邊喫一邊從碗裏把飯刨一些出來喂狗。
可是短命的動動鼻子,也懶得伸嘴。
畜牲,你給老子現在還挑嘴呢,飯都不吃了!
鍾富把碗筷往邊上一擺,撿起地上的飯粒將就扔進塘子裏就當是撒窩子了。
鍾富又吃了兩口,看看短命的把頭無力地搭在田坎上,皺着眉頭看着水裏,時不時還嗚哽一聲。
他又夾起一塊肥瘦各半的紅燒肉扔在短命的面前。
短命地這次的反應要大一些,他把鼻子湊近紅燒肉,使勁地聞了聞,然後無力地擡起頭眼巴巴地看了鍾富一眼。
怎麼?肉都不吃了?
短命的歪了歪腦袋,像是沒聽懂,緊接着,它艱難地起身,連以往認真的拉伸動作都不再做了,緩慢地朝院子的方向走去。
鍾富看着它搖晃的身影,從什麼時候開始,它就不再矯健了?
半年前,它不是箭步如飛嗎?
前不久,它不是還能拿耗子嗎?
迎客送行時,它永遠都衝在最前面。
看家護院,它最本事。
怎麼突然就老了呢?
動物好像沒有中年這一說,壯年過了就是暮年。
鍾富突然就悟了,原來,是我老了!
就在不久前,我在調節鄰里關係,勸架解圍。
就在不久前,我還在人家修房子上樑時坐在上座。
就在不久前,我還在村委會里組織大家學習電報精神。
就在不久前原來我老了!
鍾富的鼻子有點酸,轉頭繼續盯着浮飄咦?老子的浮飄呢?
猛地一提杆子,嗚竹杆被拉成一張彎弓
嚯嚯嚯嚯
鍾富笑得正嗨,有人遠遠地喊,老書記,身體好硬朗喲
這一刻,鍾富愣了愣,不過,他馬上又笑了,原來我還不算老。
葉蓁提着水桶過來的時候,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晚上燒魚!
你提着個水桶做啥?鍾富好奇地看着葉蓁。
葉蓁說,提一桶水回去用。
你提啥水?鍾富更懵了,屋裏頭沒水?
葉蓁抿着嘴搖頭的時候,鍾富纔想起,他三天沒挑水了。
我特麼這麼多年都做什麼了?
有兒有女的日子過慣了,田地有人種,果樹有人栽,菜園子有人打理。
兒女都走了呢?這麼長的時間,鍾富也只是早上做做飯,挑挑水,那其餘的時間呢?
鍾富把葉蓁的手拉過來,手心果然有繭。
老子這半年在幹尼瑪個啥東西!鍾富氣呼呼把魚扔進桶裏,將就桶提回家,麻利地拿扁挑挽起桶上的麻繩,去挑水。
水桶滿,步子穩,腰桿硬!還不老!
第四天,魚不釣了,他把家裏的大鐵鍋從竈上搬了下來,鍋沿兩邊墊着磚,倒扣着鍋,拿鋤頭把鍋底墨給刮乾淨
第五天,田坎邊的槡枝修剪乾淨。
支書可以不當,支柱卻是家裏不可少的。
第六天,有家書到了,鍾富幹活,葉蓁讀信
老大的廠子辦起來了!
老二幫老大把廠子管得很好!
老三跟以前一樣,管賬,還在大學裏讀函授!
老四努力學習,立志要當像父親一樣的幹部。
剛剛還笑,聽到老四臉一垮,跟我一樣有個屁用!
不過下一刻,他就笑得更開心了。
援朝找新對象了,春節帶回來,兩人的事定了!
鍾富突然說,老婆子,殺豬吧!
葉蓁點點頭,嗯吶!
從不當支書的那一天到這一天,正好七天,鍾富終於緩了過來,日子還得往下過,不但要過,還要過得比以前都好。
鍾蓁並沒有把家書後面的內容讀出來,那就是老大說要把他們接到城裏去生活,老頭子真的願意去嗎?
洪元慶被帶走接受調查後的第三天被放了出來。
負責這次案子的人說道:跨省辦案的人員交代,他是在唐有成授意的情況下,爲了兄弟義氣,所以才私自去抓人。
與洪總無關。
這邊的情況大致就是這樣,你可以先走了!
洪元慶鬆了一口氣,突然想起什麼來,問道:那麼,我們的廠子可以投入生產了嗎?
負責人爲難地說,這個我不是太清楚,我想,你可能要親自去一趟湖城,解鈴還需繫鈴人!
洪元慶愣了一下子,我能見一見周旺和唐有成嗎?
這個要求不算過分,所以洪元慶很快見到了周旺。
他只問了一個問題,爲什麼扛下來?
周旺簡單直白地說,鍾老闆說,我是沒得救了,沒必要拉你下水。
這麼說是鍾援朝放了他一條生路?
洪元慶笑得很虛弱,臭不要臉的東西,都不讓我痛痛快快地恨一場?
去吧,去吧,始終還是要說一聲謝謝的!洪元慶艱難地說服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