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普通人來講，可能就只是個路人，也不會有人說爲他感到惋惜。
提一嘴表示知道這件事就可以了。
但是翟立濤的去世對雙峯來講，就是一個巨大的損失。
這個春節，雙峯廠完全籠罩着前任廠長去世的陰霾。
家家戶戶張燈結綵，但始終都沒有放肆地慶祝佳節，好像做什麼事情都像是蒙上了一層陰影似的。
許多雙峯廠家屬區串門子的人從翟立濤家樓下路過的人，都會不自覺地擡頭看看翟廠長她家的地方。
然後低頭長嘆一口氣，也不知道在惋惜着什麼。
張青在年三十那天帶着許多廠裏的年輕人，過來把廠長家裏裏裏外外都打掃了一遍。
然後把門上的，春聯給換了。
李麗華除了面部沒什麼表情之外，臉色看着差了一些之外，似乎，沒有特別的憂傷。
這大概是對客人最大的尊重。
張青沒有安慰李麗華，他怕一開口，自己繃不住先垮了。
所以張青從頭到尾都憋住一口氣，悶着頭做自己的事情。
做完帶着人就走。
鄰居們從他們家門口路過的時候，看的時間變多了。
後來有人也忍不住的敲門。
開始往他家裏送東西。
有送糧油的，也有送水果的。
還有的乾脆將自己家做的年夜飯端到李麗華家裏來。
年三十的那天夜裏，不少廠裏的老人過來，邀請李麗華到他們家去喫年夜飯。
可是李麗華都給推辭了。
有她和她兒子在，就這麼守着這個家，似乎只有沒人的時候，翟立濤的鬼魂會回來跟他們團聚一樣。
都已經過去很多天了，李麗華其實還不能接受翟立濤自殺的這個事實。
除此之外，鍾援朝其實也不太能接受這個現實。
年初三那天。
齊粟家裏幾個女兒女婿都回來了。
齊粟又在鍾援朝面前擺了一盤棋。
以前兩個外孫女只要一回來，他這個當姥爺的左邊抱一個，右邊抱一個，開心到不行。
然而今天他卻沒有功夫去逗兩個外孫女。
反倒選擇跟鍾援朝下棋。
似乎用這樣的方式在提醒鍾援朝，跟高手下棋，很難有必勝的局。
這是現實。
然而這天在下棋的時候，鍾援朝似乎沒有了之前的鋒芒。
鍾援朝在回憶，上輩子翟立濤好像沒有死吧？
他家好像被衝爛了，也沒有死吧？
而這一輩子他可笑的憐憫之心，卻讓翟立濤搭上了一條命。
鍾援朝想，如果自己不多事的話，翟立濤是不是就不用付出這麼慘痛的代價了？
齊粟提前就給鍾援朝上了一課，這是鍾援朝沒有想到的結果。
他可能還是把這個世界想得太美好了一點。
齊粟偶爾會觀察一下鍾援朝的表情，每每想開口安慰一下她的時候。
最後都選擇閉上了嘴。
這是一個從死人堆當中爬出來的男人。
這點壓力對他來說應該不算什麼。
他現在這麼難過，主要原因是因爲這件事情脫離了他的掌控。
或者是說他沒有想到有這麼嚴重的後果。
齊粟問，“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鍾援朝嘆了一口氣，“能怎麼辦？我現在只是一個做生意的。“
齊粟點點頭，“人的一生當中總有那麼幾個非常無奈的時刻。“
而齊粟似乎也想起了自己曾經無奈的時候。
能怎麼辦嘛？
也許這就是生活，教會自己的一個詞：妥協！
那麼鍾援朝真的會妥協嗎？
這頓飯喫過之後鍾援朝拉着唐有爲說，“以後你就不能一個人再去李老師家補課了。“
唐有爲其實知道李老師他們家出事了。
他，一直都想過去看一看老師這幾天怎麼樣。
可是姨父說不能一個人去了，那該怎麼辦？
他們既然可以把翟立濤逼死，不知道他們會對自己的家人做什麼事。
鍾援朝現在要做的就是讓全家盡全力地撇清關係。
但是鍾援朝也沒把話說死，甚至已經告訴了唐有爲一個辦法，就看他能不能理解到了。
從翟立濤死，到下葬，鍾援朝一直都沒有現身的。
但是鍾援朝不會一直不現身的。
要說敵人在暗自己在明，這麼說是正確的。
但是說鍾援朝完全沒優勢，也不對。
鍾援朝手裏是有東西的。
這天夜裏，鍾援朝手裏拿着那本帶着江如畫照片的書。
鍾援朝雖然面無表情。
但是腦子現在還是非常活躍的，他想得也很多。
要不要把秦雅直接逮住，他有一百種方法讓她把所有的事情都吐出來。
畢竟面對這個曾經讓老婆差點流產的女人，鍾援朝不會有太多的憐憫心。
可是……
審出來之後呢？
管她呢，反正抓住她，就可以單純地出氣。
至少應該爲翟立濤討回公道吧？
任何一個有血性的男人，應該都會有這樣的心路歷程。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老婆推開門進來看了一眼鍾援朝手裏的拿着那本書，頭枕着鍾援朝的肩膀，膩味地拱了拱，“孩子睡了！“
對啊，有老婆有孩子了呀！
好像做什麼事情都不能再像之前那麼上頭了。
再也沒有辦法提着數顆人頭回去交差。
“早點休息吧！“齊慕拉着鍾援朝的手，柔聲說了一句。
鍾援朝嘴角掛着苦澀的笑容，“這兩天晚上睡覺的時候會驚醒。“
“還會出冷汗！“
齊慕摸摸鐘援朝的臉。
這是他們夫妻之間的約定，那就是鍾援朝以後不管碰到什麼事情的時候都要告訴齊慕。
而不是把所有的心事都放在心底。
這樣對家人來說並不是不讓他們承受壓力。
反倒會讓他們心裏的壓力更大。
齊慕說，“沒關係，我陪着你呢！“
是啊，有老婆陪着，有家人陪着。
鍾援朝，在做事情的時候就不能不管不顧。
等同於是給鍾援朝上了一道保險，讓他會考慮的更多一些。
這恐怕也是鍾援朝，當初爲什麼要選齊慕當老婆的主要原因。
鍾援朝暗歎：官方是沒有辦法接受一個濫用私刑的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行走在人間的。
因爲這樣的人缺乏道德和法律的約束力。
鍾援朝深吸了一口氣，首先要做的還是去翟立濤的墳頭看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