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識漸漸恢復,他感覺到有櫻花落在身上,耳邊響起斷斷續續的聲音。
“你行不行啊,師尊怎麼還沒醒來?”
“你太吵了。”
“我吵?池青灼你是不是……”看到皺起眉的洛淮,薛子穆的聲音戛然而止。他隔了幾秒才試探地叫了一聲:“師尊?”
洛淮眉頭緊鎖,他嘴脣動了動,“噗”地吐出一口鮮血來。
池青灼忙收回靈力,慌亂地看向他。
勉強恢復神智的錦兮在旁緩緩睜眼,脣邊流出一絲暗紅色的液體。她捂着心臟,看向洛淮的眼神滿是淒涼,“你也覺得很可笑吧?”
聲線顫抖而無力,像是經歷了一場大病。
洛淮隨手抹去脣角殘留的血跡,神情中滿是心疼:“你還在等她?”
“不等了。”錦兮身子一晃,險些摔倒。她扶着樹幹盡力站穩,才繼續道:“爲什麼要等呢?”
她好像突然又想清了。
薛子穆和池青灼相視一眼,只能安靜地聽着兩人的對話。
“我的魂魄被鎖在這個地方了,我出不去,也找不到她。”
她已經消耗了太多力氣,連方向都分辨不清。
洛淮隨便掃一眼,便能看見她頸間觸目驚心的傷痕。
紅衣襯得冷膚更加慘白,乍一看,在暗雲下的確有幾分瘮人。
她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
那些醜惡的嘴臉又浮現在眼前,洛淮覺得自己身上隱隱作痛。
不能平息。
這樣一個思想腐敗的時代,本就容不下那被視爲另類的感情。
可身處紅塵,誰又能在這世俗中做到真正無錯呢。
錦兮的手指淺淺融進樹幹。
“都快灰飛煙滅了,還要用僅存的魂魄養這棵樹嗎?”洛淮眼中並無神彩。
他第一眼就看出了這樹並不是泥土所育,卻未曾想託着它的,是那個女孩的最後一縷幽魂。
她早就做好不入輪迴的準備了。
錦兮苦笑一聲,並未作答。
“見她一面吧。”洛淮緊攥着衣角道:“我幫你。”
黑雲籠罩天幕,不知名的鳥兒嘶啞着衝進幽谷,耳邊鳴聲迴盪,陣陣繞心。
“算了吧。”錦兮烏瞳微閃,輕嘆道:“幹嘛呢?爲什麼要打擾呢?”
“只有一個人難過不就好了嗎?爲什麼要把另一個人也拉進來……她現在過的,風生着呢。”
洛淮好像被什麼擊了一下。縈繞耳畔的,是出現在錦兮記憶裏的聲音——壓死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我設法將你的魂魄帶出。”洛淮過了好久才說,“你可以見到她。”
“可能會有點痛,比起你在這裏安然離開……”洛淮又道,“你明明放不下不是嗎。”
“我早放下了。”錦兮聲音暗啞。
“你回來不就是爲了她嗎?你寧死也要留着的櫻樹,那些喜帖,你一開始說的‘娶一人’。這些都是放下了?”
“重要嗎?”錦兮冷笑一聲,滿不在意地說:“她放下了啊……”
“如果沒有呢?”洛淮問。
錦兮愣住了。她擡眸打量了他片刻,神色悽然。
她的魂魄被鎖在這裏,要帶出去確實費力。洛淮覺得自己心中燃着火,保不齊就會被反噬。
三人御劍向慶安鎮趕去。
池青灼行於雲間,衣襬飄揚,他側頭看向洛淮道:“師尊似是對那姑娘十分上心?”
“我只是覺得若讓她就這般灰飛煙滅,便不是一場圓局了。”洛淮抿着脣,想了好久的措辭才冷靜回覆。
“那女鬼殺人無數,師尊爲何還想幫她?”薛子穆仔細對比,這實在不是踏夢星尊往日的風格。
“她本心並不壞。”洛淮擡手輕遮迎面而來的風,隨口一提:“你們是怎樣尋到那個地方的?”
薛子穆款款道來,講述了他在迷陣中和殭屍對抗,然後破陣趕路,結果莫名暈倒,然後被池青灼叫醒,兩人看到山上的櫻樹,十分艱難且不易還很幸運地找到洛淮,卻發現他跟女鬼共情險些走火入魔,於是池青灼就用淺夢玉佩把洛淮拉回來的全過程。
他滔滔不絕地講着,不肯放過每一個細節,還時不時地調侃池青灼幾句。
洛淮並沒有認真聽,極爲敷衍地說了句:“那你們真棒。”
誰知薛子穆聽後差點沒站穩,摔下九霄雲外。
他狂眨眼睛,看向身邊的池青灼,想確認自己剛纔並沒有聽錯。
要知道,從前他無論再怎麼努力,想博得自家師尊一個讚賞的眼神都難如登天。如今得到的可是一句明目張膽的誇讚!
“師尊前些日子就誇過我了。”池青灼眉眼帶笑,略帶挑釁地衝他挑了挑眉。
薛子穆笑了一笑,“你嘚瑟什麼?往後師尊定是誇我多一些。”
洛淮開始以爲自己ooc要被懷疑了,沒想到那兩個徒弟竟然這麼幼稚,還開始放話下起了馬威。
不過仔細想想,如果在這兩人面前崩壞原主的人設,他們應該也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頂多是對方震驚,自己尷尬,久而久之說不定就習慣了,他也就不用再裝的那麼辛苦了?
但還是要小心。
正想着,洛淮就朝某個未知的方向飛去。
“師尊,趙府不是在北邊嗎?”池青灼叫住了他,臉上帶着疑雲。
洛淮猛地止住,朝腳下望了片刻,又拿着羅盤研究了半天才信誓旦旦地道:“這方向就是北邊啊。”
池青灼嗤笑一聲,“師尊,羅盤拿反了。”
薛子穆也笑得鼓起來兩個腮幫子,“即便是拿反,也不該走這個方向啊。”
洛淮瞬間覺得臉在燒,但他卻認定不是自己的錯。
要怪就怪他們修真界的羅盤不標字,得用靈力來驅使,指針還晃盪不定。
三人落在趙府門前。
兩座石獅屹立在外,顯得格外氣派。牆高而厚,大門緊閉。
洛淮拂袖走到後牆邊,一種曾經逃課翻牆的熟悉感涌上心尖。
“師尊,我們怎麼進去?”
“飛進去。”洛淮說着就後退半步,向牆頭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