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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靜地等一會兒。”身後的男人在耳邊低語道。

    我乖乖點頭,抹去了淚水,只一下深呼吸就緩和了情緒。這不過是一種強烈的認知讓我麻木的神經鬆動了而已。

    與死神的再度重逢證明了一件我朝思暮唸的事——那一年與死神的記憶並不是所謂的夢、幻覺,或是“別人的故事”,而是徹徹底底的,屬於我這個意識主體的回憶。無論我的腦內曾經“出現”過什麼,“消失”過什麼,至少他一直在那裏。我清楚記得死神的長相、聲音、還有他抓住我手臂時的觸感,就和現在身後的一模一樣,如此令人懷念。

    這就彷彿是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存在那般,我好久沒有這樣踏實的感覺了。我是活着的,好好活下來的人。當初回到“那裏”後沒有向“白衣”們透露任何關於他的事,真是太好了。沒被他們“奪走”我腦中的他,真的是太好了。

    能再一次見到他,真的太好了。稍微不太好的只有現在這個突發狀況。

    我努力轉頭湊到他的腦袋旁,想聽他接下來的指示。儘管初夏的氣候逐漸悶熱起來,這廢樓中的空氣卻還是涼意十足,從破舊鐵門外傳來高空的風聲,伴隨門板的輕微鳴動,更添了一分金屬的冰冷質感。之前與安室走過一遭,這地方的空氣還是一如那時,還好這並不妨礙我們兩人間此刻的溫暖。

    這麼說來,他的體溫與體格也許纔是讓我感到安心的原因,我想到上次在這裏與安室透的擁抱。雖然我還是很奇怪當時那個擁抱的理由,但我並不討厭他。現在也是同樣。

    也許是因爲這份溫暖我從來沒有過——倒也不至於此,我至少還曾被美雪擁抱過,以及……雨男(美羽)。而他,現在應該在這扇門外,我不由地看向了天台老舊的門,彷彿想看穿它,又怕真的看穿了。

    “噓。”他似乎以爲我要說什麼,從我身側擡起手指,輕輕抵在了我的嘴脣上。

    明白了。我無聲地動了動嘴脣,我想他應該能從嘴脣的動作中知道我想說的。

    結果大約過了快五分鐘,在我感覺到轉身僵持的腰部持續傳來僵硬感時,似乎是察覺到我堅持不住的抖動,死神放開了我,並且輕拍了我的側肩,想是讓我放鬆一些。我不知道是否該出聲感謝他,卻聽他突然道:“乖孩子。”

    我還是第一次因爲在黑暗中隱藏氣息這事被表揚。雖然我很擅長這事,可我想這應該不是常人眼裏的優點,至少我就因爲這種事有次夜裏把出房間上廁所的幸給嚇了一跳。因爲雨男的陰影,她當時過激的反應反而把我嚇到了。

    一想到這裏,我就更對那個一牆之隔的傢伙感到憎惡。想出去痛罵他一頓的程度——儘管我不會罵人。

    讓幸那麼好的人總是神經緊繃地活着,太過分了。

    我是一個對自己沒多少期望的人,面對危機也很少會引起自衛本能,這樣的我大概遇到任何事都認命了。可是幸不同,她的妹妹梨花也不一樣,還有更多被殺死的人,七年前的未成年人如果活着,有的都成年能工作了,而最近的那些女性也……美羽,那傢伙讓太多人活得那麼痛苦,這實在太過分了。

    並不是出於法律或道德上的牴觸,而是單純從同情出發,她們有的失去了生命,有的是未來的可能性,她們的家人、戀人失去了最重要的人……失去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只有這種感情,即使作爲“他人的記憶”,也會留下情感的痕跡。

    所以,哪怕他並不打算對我下殺手,我也不想什麼都不做。

    那種傢伙……我默默動了下嘴,不過身後的人已經放開了手,並不知道我在說什麼。他只是道:“我想對方已經無趣地離開了吧。”

    我有些困惑,他之前有說跟蹤我的美羽上了天台,這理應是他親眼所見。可他現在和我一樣在室內,這也能知道門外的事嗎?

    “門縫裏吹來的風聲變了,至少對方已經不站在門前了。”

    聽到他的這句話,我想象着剛纔與我們僅隔一牆的地方正站着美羽,心中一涼。難道剛纔就在那麼近的地方……我若是不小心開了門,豈不是直接撞到了美羽?雖然我之前衝動的時候的確是這麼做的啦……

    想是這麼想,我卻也慶幸這次沒有撞見。帶着不悅與不甘的複雜心思,我依然小心地問:“他離開天台了嗎?”

    死神樂了起來:“看來你並沒有做好面對對方的準備。”

    呃,被發現了。

    “不過他站在那裏也沒有意義了。”他自顧自地說了下去,用他那十年未變的悠然嗓音,“他選擇從外側逃生梯進入天台等你上去,說明對方並非是要逼你入絕境,不然他應該跟在你身後防止你後悔中途折回。按理說他並不清楚樓內的情況,很難保證你能順利到達頂樓,廢棄樓道通常會被封鎖以防小孩誤闖。他既然能有從外側進入的意識,也就是明知內部通道可行,說明至少走過一次。普通人不會冒險闖入一棟廢樓,來這裏的理由如果不是犯罪也可能是比較危險或法律邊緣的行爲。”

    如果他來過這裏,那我想一定是爲了尋找殺人地點吧,而事實上他最後選擇的是對面米花酒店的天台。那裏更像是一個舞臺。

    在我的思緒外,死神的聲音繼續着:“他會踩點熟悉地形並加以利用,這證明他並非是衝動行事的人,而是做好準備,思考各種方案再結合個人意願選擇方法的智慧犯。在犯罪案例中偶爾會見到這種人,過於狡猾或變態的傢伙。而他那麼長時間都未對你進行控制,在心態上可能已經意識到自己犯了失誤。這反而會造成盲點,將走入這扇門下樓的選項排除,使他選擇回頭從外側下樓。”

    這一番推理,要不是我這幾天習慣了聽偵探的長篇大論,還一時反應不過來。“哦。”我簡單應了聲,根據他的推斷,想到美羽在咖啡店坐那麼久觀察我,如果不是被我先行發現,他也許就什麼都不做離開了。從當時店員小姐對他沒任何不好的反應來看,作爲客人的他在我們回店之前還是挺規矩的。雖然是他引誘我在先,但我突然主動的行動讓他跟着玩性大起,沒來得及做準備,這大概也是他失誤的原因之一。

    “所以我其實不會有事。”那這不就說明,眼前這人不救我也沒事嗎?我看向他,儘管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臉。

    “關於這點,我可不能保證。”他還是那套模棱兩可的說辭。

    我回憶着他剛纔的話語,接着發現了一個疑點,“你說他‘那麼長時間’都沒對我怎樣,你很早就跟在我後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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