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駱秋遲依然堅定地行了一禮,字字清晰:“學生想清楚了,還望太傅成全。”
“那好吧,你想選誰?”袁太傅嘆了聲,止不住的失落,臺下的付遠之不動神色,脣邊依舊掛着一貫的溫和淺笑,倒是站在他後頭的孫左揚氣性大,忍不住胳膊肘一撞他後背,打抱不平道:
“阿遠,別跟這小子一般見識,多少人找你做投石人都沒資格呢,他算什麼?”
付遠之微微側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左揚,無妨,一切聽太傅安排便是。”
臺上,駱秋遲已經向袁太傅行禮道謝,施施然轉身,面向下方道:“學生久聞盛都一首《別枝山鬼賦》,以山鬼入題,卻清新脫俗,雅緻有趣,在街頭巷尾流傳甚廣,還被小兒編作歌謠四處傳唱,學生找了許久,才找到這作賦之人,不在別處,正是出自竹岫書院。”
他這番話一出來,全場又是齊齊一驚,個個你看我,我看你,愕然不已。
只因這《別枝山鬼賦》確實很出名,取材自山鬼的傳說,但內容頗含怪力亂神,有些像民間的戲本閒書,難登大雅之堂,且那署名也實在讓人難以叫出口,足足五個字——金刀大菜牙。
惡俗得像個殺豬郎,也不知何方人士,不僅寫些詩詞歌賦,還時不時流出些有趣的小話本,故事頗富傳奇性,老百姓都很喜歡看,在坊間極受歡迎,大家都親切地稱他爲“金爺”,說他是一位“鬼才”。
只是,這位“金爺”若是出自大梁第一正統,書香聖地的竹岫書院,那就有些……難以形容的荒謬滑稽感了。
袁太傅努力瞪大眼,在下方來回掃視,一把鬍子都顫動起來:“誰,你說的這是誰?”
駱秋遲揚脣一笑,款款走下臺,人羣自發分開道路,他便徑直走到了隊伍的後端,走到了目瞪口呆,嚇得又結巴起來的趙清禾面前。
“不,不是我……”
趙清禾像只受驚的小白兔,漲紅了臉猛揮手,駱秋遲卻已經挑眉一笑,越過了她,一把揪出了她身後那道清雋身影。
“久聞大名,今日終於見到真人了,金刀大菜牙,幸會幸會。”
駱秋遲一拱手,揚聲響徹長空,笑得再坦然不過,聞人雋卻徹底傻了眼,頂着一張淚痕交錯,鼻涕橫飛,紅得快要被烤熟的臉,像被一道雷劈僵在了原地。
滿場譁然,人羣裏的付遠之更是難以置信,失聲道:“阿雋!”
“原來她就是金刀大菜牙呀,真是太讓人想不到了,《別枝山鬼賦》真是她寫的?”
“金爺怎麼會是個女的呢?不是說使兩把大刀,會飛檐走壁,是個民間遊俠嗎?”
“天哪,如果我沒記錯,金爺是不是還寫了一個書院斷袖的故事?就是一對師兄弟,師兄喜歡撥算珠,師弟喜歡畫畫來着,後來師兄拒婚,帶着師弟私奔了的那個……啊,不不不,我沒看過,我聽人說的,我怎麼會看過呢?”
“我也是聽人說的,我也沒看過,沒看過……”
周遭似炸開了鍋一般,高臺上的幾位主傅更是面面相覷,臉色精彩紛呈,唯獨駱秋遲笑意不減,又向面前傻掉的那道身影一拱手,字字高聲道:
“金刀大菜牙,我仰慕你的才學已久,想請你做我的投石人,你可願意?”
聞人雋肩頭髮顫,腦袋一陣眩暈,頂着所有人的目光,身子搖搖欲墜,她此刻只想挖個地洞鑽進去,或者就地暈倒。
而顯然,第二條路還是不錯的,她兩眼一翻,直接向後倒去,卻是落在一個熟悉的懷抱中,耳邊隨之傳來幾聲驚天動地的急吼:
“金刀大菜牙,金爺,金兄,你還好吧?”
她眼皮一跳,一口氣差點沒背過來,覺得這回是真的要暈了,卻在一片混亂間,模糊瞧見那張俊逸的面容俯下身來,湊在她耳邊,低低一笑,依稀帶着東夷山上的草木清香,溫柔而悠長,恍如夢中:
“小猴子,別來無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