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此生此世,唯愛不悔 >第二十五章 駱衡會淹死,駱秋遲不會
    斜陽西沉,古鐘敲響,飛鳥歸巢,天地一片暖黃靜謐。

    聞人雋來找駱秋遲時,只覺得一屋子怪怪的,怎麼個個鼻青臉腫,目光閃爍,還急着擡袖遮掩?

    她站在門邊,對懶洋洋走出來的駱秋遲努了努下巴,小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啊?”

    駱秋遲迴頭看了眼,“哦”了聲,不在意道:“沒什麼大事,不過是有幾隻老鼠,到處亂竄,咬壞了書櫃,書櫃砸了下來,便殃及了一屋子人……”

    “老鼠?書院怎麼會有老鼠呢?”

    “怎麼沒有,還大得很呢,又蠢又作死,臭不可聞……”

    兩人的對話傳入屋內,那謝子昀再忍不住,一拍桌子:“駱秋遲,你有完沒完!”

    聞人雋連忙踮腳望去,謝子昀一邊臉還腫着,趕緊埋到書桌下,不敢讓人瞧見他這副狼狽樣子。

    聞人雋更奇怪了,還想再看仔細些,卻被駱秋遲屈指一彈額頭,“行了,小師姐,別看了,咱們去喫飯吧。”

    他動作隨意,語氣親暱,叫屋裏一直靜觀的付遠之臉色一變,再也忍不住,起身走了出來。

    “阿雋,我與你們一道去西苑吧,我正好有些功課也想和駱師弟探討……”

    駱秋遲斜睨他一眼,不去拆穿他的用意,只幽幽一笑:“好啊。”

    聞人雋倒嚇得臉一白,一把推開付遠之,想也未想道:“不不不,世兄,你不能和駱師弟待一塊……”

    她手裏還拿着幾卷書院的古籍史載,打着“投石人”的幌子,邀駱秋遲一同去西苑,不過是爲了看住他,讓他不要有機會對付遠之“下手”,但付遠之居然自己主動跳了出來,簡直要把她嚇死了。

    當下,付遠之卻不知聞人雋的真正心思,只以爲她也像書院其他女弟子一樣,被駱秋遲身上的光芒迷住了眼,更何況還被她這麼一推,避之不及似的,他臉色不由微微一變:“阿雋,你……”

    聞人雋這才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大,慌亂擺手,解釋道:“世兄,對不起,是,是這樣的,院首交代了,讓我儘快幫駱師弟熟悉書院的史載,到了月底,八大主傅會來考他的,他時間緊迫,恐怕無暇分身,還請世兄你見諒……”

    說完,她也顧不得付遠之再怎麼想了,只一把拉起駱秋遲就走,腳步如飛。

    付遠之在身後連喚數聲:“阿雋,阿雋!”

    聞人雋卻頭也不敢回,一路疾行到無人之處,左右望了望,這才鬆開了駱秋遲,靠着牆壁猛拍胸膛,連連喘氣,一副“劫後餘生”的樣子。

    駱秋遲伸手往牆壁上一撐,圈住聞人雋,低頭看她,露齒而笑,笑得她心裏一陣發毛:

    “小猴子,你是有多怕我一刀宰了那傢伙啊?”

    聞人雋一激靈,心頭狂跳,一下抓住駱秋遲的手,抖如篩子:“老大,求你,求你放了付師兄吧,不要傷他性命,他只是爲了救我……”

    駱秋遲冷笑一聲:“要是我定要下手呢,你還能阻止不成?”

    “你,你當真的?”聞人雋目光幾個變幻,忽然咬住脣,也似發狠了一般:“你要是對世兄下手,我,我就去揭發你的身份,讓你給他償命!”

    說完,見駱秋遲神色一變,聞人雋才猛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些什麼,悔得恨不能咬掉舌頭:“不,不是的,老大,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真的……求求你,求求你放過付師兄吧,求求你了!”

    她急得眼裏都有淚光打轉了,駱秋遲哼了聲,甩開她的手:“你對他倒是情深意重嘛,可惜你太蠢了,你以爲殺一個人,只有奪去他性命這一種方式嗎?”

    他背過身去,語氣涼涼:“對付遠之這種人而言,取他性命,恰恰是最簡單的,但要真正‘殺’掉他,纔是難的。”

    “我要殺他,是殺掉他的銳氣,殺掉他的驕傲,殺掉他最爲珍視的一切東西,讓他跌落雲端,有朝一日,寧願自己一刀抹了脖子,也不願面對一敗塗地的下場。”

    “這個過程,想必纔是最有趣的。”

    冷風吹過,聞人雋心頭跳動不止,驚得說不出話來:“老大,你,你……”

    “我什麼我?”駱秋遲轉過身來,俊眸一挑:“是不是覺得我這樣做很過分?那如果我告訴你,我要‘殺’的不僅是付遠之一個人,還有整個竹岫書院,乃至整個大梁,你會怎麼想?”

    那雙漆黑的眸子盯住聞人雋,脣邊泛起嘲諷一笑:“是覺得我十惡不赦?還是覺得我失心瘋了?”

    聞人雋手心微顫,瞪大眼睛望着駱秋遲,越發覺得自己腦子不夠用了。

    駱秋遲一聲輕哼,又微微側過了身,負手而立:“千百年來,大梁等級森嚴,貴族與寒門不可逾越,有些東西生來就是不平等的,即便同樣在世爲人,就像你之前看到的,甲班那羣酒囊飯袋,他們憑什麼坐在天字甲班,坐在竹岫書院裏?是憑出衆的才學?還是高潔的品性?抑或是過人的能力?通通都不是,不過是靠着家族恩蔭,不僅能夠輕而易舉進了宮學,還可以拉幫結派,橫行霸道,隨意欺辱一個寒門學子,若是今天考入宮學的不是駱秋遲,而是十年前的那個駱衡,此刻恐怕早已被他們踩入泥中,身心受辱,再不能翻身了吧?”

    “老大,原來,原來你說的老鼠就是他們?他們尋你麻煩,反被你打了一頓,所以才鼻青臉腫的,是不是?”聞人雋腦中急轉,瞬間反應過來,駱秋遲斜瞥她一眼,不置可否,冷冷一笑:“這幾隻老鼠算得了什麼,學堂裏發生的一切又算得了什麼,不過是個小小縮影罷了。”

    他扭過頭來,霍然盯住聞人雋,一字一句道:“竹岫書院,是整個大梁的縮影。”

    聞人雋怔住了,有什麼隱隱浮上心頭,呼之欲出。

    駱秋遲兩隻手漸漸握緊,瞳孔漆黑幽深:“放眼整個大梁,青天白日下掩藏着多少不公之事,血統門第大過一切,凡事不講求能者居上,反而一味看重家世權勢,一個個紈絝蠢蛋生來就高人一等,什麼都不需要付出,倚仗家中就能平步青雲,而那些有才有德的寒門子弟,卻在這世道上苦苦掙扎,被那些所謂的權貴踩在腳底,永無出頭之日,子子孫孫也跟着卑賤下去,無論怎樣努力也無法改變自身命運,這公平嗎?”

    聞人雋被衝擊得說不出來話,駱秋遲卻已攫住她的眸,沉聲道:“而我,寧願相信,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沒有誰生來就是螻蟻,就是草芥,就該承受千百年舊制所帶來的不公,人之性命,生來平等,貴族又如何?寒門又怎樣?大梁用來衡量人才的標準只剩這個了嗎?偌大一國,泱泱四海,千秋萬代下去,若都不改這可笑的沉痾舊制,遲早自取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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