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此生此世,唯愛不悔 >第四十三章 白鹿長琴
    屋裏門窗緊閉,簾幔飛揚,燭光跳動,聞人雋與駱秋遲站在一邊角落裏,看着屋裏對峙的三人,氣氛頗爲微妙。

    駱秋遲悄悄拉了拉聞人雋的衣袖,同她咬耳朵:“你說,他們誰會先開口?”

    聞人雋抿了抿脣,湊近駱秋遲,買定離手道:“我猜……是我娘。”

    她這句話才落下,屋中央阮小眉已經拍案而起:“聞人靖,你什麼意思,阿雋都說了是鹿三哥來了,你幹嘛還叫人放箭?”

    駱秋遲勾住聞人雋的一根小指,晃了晃,衝她露出一個歎服的神情,聞人雋得意收下,口型動了動:“知母莫若女嘛。”

    屋中,聞人靖也一下站起,冷哼哼道:“我沒聽清,把他當作採花賊了,誰叫他鬼鬼祟祟,竄上我家屋頂。”

    他說着,轉向燈下抱琴坐着的鹿行雲,氣不打一處來:“還每年都來一次,一點都不避諱,你知不知道小眉已經嫁給我了,你這樣陰魂不散有意思嗎?”

    “你別衝鹿三哥撒邪火!”阮小眉上前一步,紅衣明豔照人,燈下竟有幾分嬌俏味道,“我與鹿三哥親如兄妹,你不是不知道,他每年都會爲我來賀生,在屋頂上撫上一曲,我們舉止恪守本分,從未逾矩過,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聞人靖怒極反笑:“小眉,你問問自己,你拿他當哥哥,他是拿你當妹妹嗎?你別裝傻了,當年若沒有遇上我,你只怕已經嫁給他了吧……”

    “聞人靖!”

    “怎麼,比誰嗓門大呀,你吼我也沒用,我說的就是事實……你既已嫁給了我,就不該還跟這江湖粗野之人不清不楚,藕斷絲連,你莫忘了,我纔是你的夫君,在你心中,究竟是他重要一些,還是我更重要?”

    “你這是胡攪蠻纏!”

    “究竟誰在胡攪蠻纏?他對你存的什麼心思,你會不明白嗎?你以爲我傻啊?”

    “你、你……你就是傻子!你不僅傻,你還毫無肚量,暗箭傷人,卑鄙無恥,若是在江湖上,你這種人是要被各門各派追殺到天涯海角的!”

    擲地有聲的話語中,角落裏的駱秋遲聽得嘖嘖驚歎,晃晃聞人雋的小指,“你娘好厲害啊……”

    “不,我爹更厲害。”聞人雋淡定表示。

    果然,場中的聞人靖哼了哼,俊雅的面容忽地湊到阮小眉跟前,挑眉一笑:“我又不是沒被江湖上追殺過,那時是誰寸步不離地護在我身旁,替我擋刀擋槍,同我水裏來,火裏去,天天‘靖郎’、‘靖郎’的喚我呢?我哪裏磕到碰到一小塊兒,都心疼得不得了,還會在月下悄悄給我縫衣裳,你說說,有這般死心塌地的姑娘照顧我、保護我,我縱是被追殺到天涯海角又何妨……”

    “你,你,你不許再說了!”阮小眉一把推開聞人靖,又羞又惱:“當年那姑娘就是瞎了眼,纔會看上你!”

    聞人靖佔盡上風,不氣不急,順勢抓住了阮小眉的手指,哼笑道:“那姑娘眼睛也瞎過,在盤龍崖那裏,遭了對家暗算,我給揹着走了幾天幾夜,那姑娘趴我背上,讓我放下她自己逃命去,我咬牙不肯,最後那姑娘哽咽不成聲,說一輩子都跟定我了,我去哪她去哪,永遠不會和我分開,相守生生世世,你說說,這人瞎了眼還是看上了我,要是沒瞎眼,豈不是更加愛我入骨……”

    “聞人靖,我撕爛你的嘴信不信!”

    角落裏,駱秋遲心悅誠服,探向聞人雋耳邊:“你爹是夠無恥的,你娘全然不是對手。”

    “沒辦法,文人嘴皮子狡猾,我娘老實俠女一個,又不能真的打我爹,還能怎麼辦呢?”

    聞人雋一臉“見怪不怪”的樣子,駱秋遲嘖嘖搖頭,又感嘆了番,繼續津津有味地看向場中。

    燈下,一直靜坐不語的鹿行雲抱住琴,微微擡眸,忽然低沉喚了一聲:“小眉。”

    阮小眉與聞人靖的爭執戛然而止,只見那襲玄衣抱琴,一步步走向她,她有些訕然:“鹿三哥。”

    鹿行雲卻絲毫不顧聞人靖在一旁的瞪視,只望着阮小眉笑了笑,從懷裏掏出一朵明豔如火的花,遞到她面前,輕輕說出三個字:“送給你。”

    阮小眉目光一顫:“地、地獄浮屠花……”

    地獄浮屠花,顧名思義,開在火凰島的地獄巖附近,是江湖人口中的“地獄之花”。

    它奇詭絕美,不僅明豔如火,還蘊藏着特殊的力量,食下一朵,至少能夠增進十年功力,比任何靈湯補藥都要奏效,江湖人無不心嚮往之,個個都想將這奇花收入囊中。

    奈何地獄巖炙熱難耐,終年火焰翻騰,周遭十里難以近身,要摘得一朵地獄浮屠花簡直危險萬分,猶如以命相搏。

    從前闖蕩江湖時,阮小眉就跟鹿行雲去過火凰島,見識過那“地獄之花”,當時尚是二八小姑娘的阮小眉,一見那花便挪不開眼,直說太美太豔,生平罕見。

    鹿行雲默默記在了心中,在阮小眉嫁人後,他不知怎麼想的,每年在她生辰前一天,他都會踏月而來,撫上一曲之外,還會送上這樣一朵地獄浮屠花。

    因爲此花開在火焰之中,極其特殊,只有在炙熱的環境下才能保持火光不熄,所以他每年都要將花貼身放在胸口,耗損無數內力,一路源源不斷地護住那花枝,保持它的鮮豔之態,不朽生機。

    正因如此,在與駱秋遲對招時,他才一直未正面相迎,而是抱琴緊緊護住了胸口之處,護住了那朵要親手送給阮小眉的花。

    他知道她被關在了深宅大院裏,關在了高高圍牆中,再難看一看外頭廣闊的天空,再難有年少時闖蕩江湖的恣意暢快,所以他每年爲她送來這明豔如火的浮屠花,祈盼她能笑一笑,嗅到外頭自由鮮活的氣息,想起自己曾經那二八韶華奔騰熱烈的生命。

    這份用意阮小眉如何不知,她感念於心,每年收到花後,都會插在自己窗前懸着的一把劍鞘之上,看了又看,直到那花漸漸熄滅火光,乾硬如石,她纔會將“乾花”珍重地收入匣中,藏到最隱祕的地方。

    那匣子裏藏着她的如歌歲月,如今不多不少,已近二十朵浮屠之花,這代表着,鹿行雲也風雨無阻,攜琴踏月地送了近二十年。

    只是,這是他第一次,一步步走到阮小眉面前,當着聞人靖的面,親手遞給了她。

    “小眉,送給你。”

    見阮小眉怔怔的,鹿行雲低低一笑,又輕聲說了一遍。

    聞人靖忍無可忍,搶上前道:“不許收!”

    阮小眉這才一激靈,回過神來,聞人靖攔住她視線,惡狠狠道:“你生辰想要什麼樣的禮物,什麼樣的奇珍異寶,我都能爲你尋來,你就是不能收他這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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