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此生此世,唯愛不悔 >第七十七章 晏山詭童
    秋螢草是古籍上記載的一種奇株,鮮有人知,更不會有人想到將它做成菜餚。

    它長在懸崖峭壁下,深秋時節才能見到,因形似螢火,夜間散發着微光而得名。

    它有一股特殊的芬芳,能最大程度地刺激人的味蕾,古書上記載它有入藥的功效,可醫治味覺,季家的祖輩就是用秋螢草治好了味覺,後來才成爲一代名廚,還將秋螢草用到菜色中,獨創了一道佳餚,秋夜螢心。

    這次與扶桑國的比試,若用此菜出戰,一定會豔驚四座。

    夜風颯颯,月光如水,駱秋遲策馬揚鞭,帶着聞人雋趕到晏山時,被眼前的一幕美到說不出話來——

    一整面山壁上,螢火紛飛,卻並不是真正的螢火蟲,而是糾纏盤繞在山壁上的草藤,一根根在夜色中散發着柔和的光芒,仿若無數只螢火蟲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面神奇瑰麗的“壁畫”。

    “太美了,真是太美了……”

    聞人雋喃喃着走上前,伸出手輕輕撫過那些秋螢草,指尖瞬時傳來一陣涼涼的觸感,風中飄來清冽的甘香,沁人心脾。

    駱秋遲取出兩個竹筒,遞給聞人雋,欣喜道:“快,咱們快摘一些回去,這秋螢草剛採下時是最新鮮的,如果微光滅了就不起作用了……”

    竹筒中盛滿了冰塊,寒氣逼人,是駱秋遲特意準備的,這秋螢草“嬌貴”異常,摘下不多時就會枯萎,極難保存,只有用冰封住才能保持新鮮,光芒不滅,他軟磨硬泡才從季大妞那套出這法子。

    當下風掠夜空,四野靜謐無聲,兩道身影站在一壁螢火前,小心翼翼地摘下那一根根草藤,月光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天地間清輝如許,如夢如幻。

    當兩個竹筒都裝好後,駱秋遲與聞人雋相視一笑,正要開口間,不遠處忽然傳來幾記嘶吼聲,像山林猛獸發狂了般,駱秋遲臉色一變——

    是黑熊的叫聲,這山裏有熊瞎子!

    月下山崖間,一龐然大物瘋狂咆哮着,半邊臉都鮮血淋漓,它背上竟然趴着一個雙足赤裸,長髮披散的孩童,那孩童不知哪來的力氣,竟死死咬住那黑熊的一隻耳朵,任黑熊發狂怒吼,痛聲連連,怎麼也甩不下來。

    這一人一熊,狹路相逢,顯然正陷於一場生死博弈間!

    “好強的內力,至少不低於三十年的底子,這孩子是練了什麼邪功,居然能跟一頭熊纏鬥這麼久!”

    駱秋遲瞳孔驟縮,爲眼前這詭譎的一幕感到難以置信,他身旁的聞人雋卻是臉色煞白,將他一推:“老大,還愣着做什麼,咱們快去救人啊!”

    “救人還是救熊還說不定呢,我看這熊瞎子是遇到對手了!”

    駱秋遲嘴上雖這麼說,卻是白衣一拂,飛身躍入了風中,“小猴子你閃開些,熊瞎子瘋起來不得了,別傷到你了!”

    夜風獵獵,月色清寒,屋頂上白光如銀,一片秋葉幽幽落下。

    昏暗的房中,付遠之坐在案几旁,端詳着手裏的一枚扇墜,面色凝重,久久未動。

    他耳邊還回蕩着離開時,六王爺似笑非笑的聲音:“你若是想清楚了,可以拿着這枚扇墜,隨時來找本王,本王便是你腳下的青雲梯,手中的無雙劍,功名富貴,滔天權勢,你想要的一切東西都將唾手可得,本王相信,你是個聰明人,知道該怎麼選擇……”

    六王爺老謀深算,想借機拉攏他,將他收入麾下,這枚扇墜,既是個充滿誘惑的機遇,也是個燙手山芋。

    那波詭雲譎的一條路,吉凶難測,前途未知。

    付遠之深深吸了口氣,耳畔驟然響起外公逝世那一年,電閃雷鳴的牀榻前,母親那番決絕的話:“我自己選的路,我就是瘸着一隻腿,死也要走完!”

    “我還有遠之呢,他特別爭氣,他體內流的是鄭家的血,他會讓鄭氏一族揚眉吐氣的,付月奚的那些孩子,沒有一個比得過他,他還會比他爹更強,終有一日,讓他爹也臣服在他腳下……”

    冷風凜冽拍窗,屋內忽然壓抑無比,付遠之手心緊握,心中一番天人交戰,汗水從額上滲出,他幾乎快要呼吸不過來。

    前路漫漫,沒有人告訴他該如何抉擇。

    母親的期許,肩頭的重擔,他不得不承認,六王爺給他提供了一條捷徑,一條充滿誘惑的捷徑。

    若是咬牙踏上,他處心積慮所求的一切都將輕易實現,無數人將臣服在他腳下,區區一個駱秋遲算什麼,他再不用放在眼中了,就連奉國公府的那位大夫人,他都不用再去忌憚了。

    他或許可以聽從自己的本心,走向自己心愛的姑娘,不用像當年的奉國公一般,棄愛擇勢,犧牲自己內心最珍視的東西。

    太多好處擺在眼前,他似乎不該再猶豫,可是,可是……六王爺要走的那條路,當真是他想要的嗎?

    月光透過窗櫺灑入屋內,付遠之捏着那枚扇墜,身影半明半暗,俊秀的面容陷入痛苦掙扎間。

    他知道朝中水深難測,黨羽林立,誰也乾淨不了,要爬上高位,勢必不擇手段,官場那些勾心鬥角,黑暗殘酷的規則,他都明白,也都能接受,甚至可以比旁人學得更快,做得更好——

    但若是要他背棄家國,去做那些有違大義的事情,恐怕他外公在九泉之下都會不得安寧,爬出來痛責他這不肖子孫吧?

    冷風愈發呼嘯,聲聲拍打着窗櫺,嗡嗡作響,修長的手捏緊那枚扇墜,不知在一片昏暗中坐了多久,終於,還是打開了桌上的匣子,將扇墜鎖了進去。

    這一鎖,便是鎖住了一條青雲之路。

    付遠之閉了閉雙眸,緩緩呼出一口氣,心頭如大石落地,一身鬆快。

    世間之事,總是有所爲,有所不爲,他非高潔之人,卻也不想淪爲骯髒之塵。

    月光籠罩的另一處屋頂,高高的銅鏡前,杭如雪只着單衣,擡起脖頸,望了望那裏的傷痕。

    他手中拿着一個精巧的瓷瓶,一打開,一股清淡的藥香撲鼻而來,帶着隱隱的熟悉,就像那道纖秀身影身上縈繞的香氣。

    杭如雪不知怎麼一怔,眼前彷彿又浮現出夕陽之中,那張清麗的面龐,那方紅腫的耳垂與雙脣在他腦中揮之不去,他呼吸一緊,身子莫名燥熱起來。

    鏡中那脖頸上仍然佈滿着大片的傷痕,他拿着藥膏,久久望着,鬼使神差間,竟忽然不想讓這傷快點消失了,彷彿這是與她之間唯一的一份牽連般,他不介意在自己身上多待一些時日。

    畢竟,這也算是她留給他的……印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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