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此生此世,唯愛不悔 >第一百零五章 困於雪谷
    半年後,括蒼谷,大雪紛飛,天地一白。

    主營前,兩個守衛凍得嘴脣都發青了,睫毛上甚至都凝成了一層薄薄的霜,其中一個打了個噴嚏,搓着手道:

    “奶奶的,這場大雪到底啥時候才能過去啊?狄族的狼崽子們就守在谷外,這援兵和糧草卻到現在還沒送來,再這樣僵持下去,只怕咱們不是死在敵軍手裏,而是被這大風雪活活凍死的!”

    另一個年紀稍長一些,微皺了眉頭,低聲喝道:“行了!不要說這種喪氣話,兩位將軍都還在咱們前頭扛着呢,你有什麼好抱怨的?”

    年輕的那個繼續搓着手,呵了口白氣出來,依然滿臉忿忿:“我纔不是抱怨呢,我就是替兩位將軍感到不值!”

    他一把揪起胸前的衣料,裏面單薄至極,甚至可以說是空蕩蕩的,根本無法禦寒。

    “你自己捏捏!捏捏這身上的衣服,裏面的棉絮都是些什麼玩意兒!還不知被上頭吞了多少油水進去!”

    “還有我們喫的米麪,運來的大部分都發黴了,兩位將軍在前線衝鋒作戰,浴血殺敵,難道還喫不上一碗白米飯嗎?”

    他越說越激動,又是心寒又是氣憤:“怕就怕我們在這天寒地凍的山谷裏,跟着兩位將軍咬牙拼命,皇城裏那些官老爺卻喫香的喝辣的,踩着我們的血肉,發着國難財,坐享我們用一條條生命換來的金山銀山……”

    說到這,他眼前又閃過前幾次血戰之中,那些前赴後繼倒下的兄弟,不由哽咽了喉頭,眸中淚光閃爍,一時再也說不下去。

    年長沉穩的那個也紅了眼眶,卻吸了吸鼻子,對他道:“祥子,忍一忍,別再說了,要不然……眼淚會在臉上凍住的。”

    “眼淚凍在臉上不可怕,凍在心裏才叫人難受呢,我就是爲咱們兩位將軍不平,要沒有他們,狄族的狼崽子早殺進皇城了……”

    “這話可不能再說了,兩位將軍聽到了,你定要捱罵的!”

    這場從春跨越到冬的大戰,誰也沒有料到會如此艱難苦熬,那跋月寒帶領的狄族士兵兇猛異常,惡狼一般,若非駱秋遲與杭如雪奮勇抗擊,恐怕大梁早已陷入不堪境地。

    他們輾轉幾處戰場,一點點收回被攻掠的城池,如今退到這處括蒼谷,戰事已到了最關鍵的時候!

    這括蒼谷乃大梁一處重要關口,若是能將其守住,扛過狄族最後一波進攻,一舉退敵,那麼平息戰火便指日可待了!

    大梁有兩位這麼強硬的將軍,狄族也耗不起,他們兇悍,那兩個殺神比他們還要兇!

    “相信咱們的兩位將軍吧,他們都不喊苦不喊累,誓死不退,寸土不讓,咱們還有什麼可抱怨的呢?他們一定能幹掉那跋月寒,打贏那羣狼崽子,帶咱們回家鄉……”

    營前年長的守衛正感嘆間,遠處忽然傳來一道急切的吼聲:“杭將軍中箭了!劉軍醫、霍軍醫、司馬軍醫何在?速速前來,快趕到主營來救人,快!”

    隨着這一聲乍然響起,幾個滿臉血污的士兵,擡着一具擔架朝主營飛奔而來。

    “駱老大,杭將軍怎麼了?”營前兩個守衛連忙上前,對旁邊緊隨而來的駱秋遲焦急問道。

    因駱秋遲性情灑脫豪爽,大半年裏早已與軍營的兄弟們打成了一片,大家對他熟絡親近,口頭上都不叫他將軍,反而習慣地喚他一聲“駱老大”。

    當下,駱秋遲揮揮手,臉上鎮定如常:“沒什麼大事,別嚷嚷了,還嫌大傢伙不夠慌嗎?”

    擔架被擡進了主營中,幾位軍醫此刻卻帶着人手分散各處,一時難以趕來,杭如雪的部下又開始心急如焚起來:“怎麼辦,這可怎麼辦……”

    駱秋遲將他們統統推出了營帳,“沒有軍醫,還有老子呢,你們別在這添亂了!”

    他掃過嘩啦啦圍上來的兵士們,冷喝道:“幹嘛呢?幹嘛呢?不要做自己的事了嗎,都圍在這幹什麼?”

    “不過中了支羽箭罷了,上頭又沒有淬毒,老子替他拔了就是,這點小傷你們的杭將軍還扛得起,不要一個個擺出哭喪的臉來!”

    “行了,老子現在就進去給杭將軍拔箭,你們守住外頭!”

    駱秋遲頓了頓,冷厲的目光又掃過外面一圈兵士,單手叉腰,不怒自威。

    “再說一遍,都他媽別慌!要是有誰敢借機生事,煽風點火,弄得人心惶惶,動盪不安,老子第一個斬了他!”

    營帳裏燃着火盆,駱秋遲踏進時,將披風一把脫下,隨手拋在地上,抖抖身上的風雪,走向擔架邊。

    “杭大姑娘,怎麼樣,死了沒?”

    他也不羅嗦,手腳麻利,一邊拿出隨身帶的藥粉,快速灑在杭如雪傷口處,爲他止血止痛,一邊比量着那羽箭深淺,問道:“還撐得住嗎?”

    杭如雪仰面朝上,羽箭傷在他腰腹處,那裏正汩汩流着黑血,他臉色蒼白,望着帳頂,“你少在我耳邊吼兩聲,我大概能活久一點。”

    駱秋遲揚脣一笑,按住那傷口附近,彎腰貼向杭如雪耳邊,輕輕吹了口氣:“老子悄悄跟你說一聲,你有個心理準備,其實這羽箭上面淬了毒,我沒聲張,是怕動搖軍心。”

    杭如雪一雙眼陡然瞪大,駱秋遲在他耳邊接着道:“從前在青州跟跋月寒交戰時,他跟他的那羣狼崽子就老愛用這招,如今過了這麼久,我瞅着這上面的毒居然還是一樣的,也沒精進個毒藥方子啥的,你說他是不是太不思進取了?”

    杭如雪臉上的神情更怪異了:“駱秋遲,我現在不太想同你開玩笑,我想我需要一個軍醫……”

    “一個軍醫頂個屁用,就算十個軍醫過來,只怕一下也難以解開這上面的毒!跋月寒之所以不思進取,就是因爲這個毒夠厲害,夠猛烈,別說放倒人了,毒死幾頭牛馬都綽綽有餘!”

    杭如雪眼睛瞪得更大了,臉色沒有一絲血色,艱難開口道:“你什麼意思?你是想說,我就必死無疑了是嗎?”

    駱秋遲在他肩頭拍了拍,身子又彎下了些,嘴巴皮子都快碰到他耳朵了,“老杭啊,跟你打了這麼久的仗,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其實吧,我也挺捨不得你的……”

    “雖然有時候同睡一張牀,你老說我身上有血腥味,嫌棄我,還愛把我擠下來。但這不是沒辦法的事嘛,好幾次戰況緊急成那樣,我哪來得及洗澡啊,你以爲人人都跟你一樣有潔癖嗎?再說了,我也不想抱着你睡啊,有那條件我還想抱着我家小猴子呢……”

    杭如雪咳了兩聲,一張俊臉更蒼白了:“說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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