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此生此世,唯愛不悔 >第一百一十一章 瘟疫村
    營帳裏燃着火盆,暖意繚繞間,聞人靖小心翼翼地褪下阮小眉的衣裳,甫一看到她後背的傷痕,不由倒吸口氣,心疼萬分:“怎麼又傷得這般嚴重了?!”

    “都當孃的人了,讓你不要跟着別人去衝鋒陷陣,你偏不聽,現在好了,舊傷未去,又添新傷!合着我過來就是天天給你上藥的嗎?”

    聞人靖說着挑出藥膏,往那遍佈傷痕的後背重重一抹,阮小眉忍住疼痛,扯起嘴角笑了笑:“這點小傷,不打緊的。”

    “還笑!”聞人靖一瞪眼:“從明日起,你再不要給我去瞎鬧了,就待在這給我好好養傷,聽見沒?”

    “那怎麼能行呢?”阮小眉想也不想拒絕道:“我哪有那麼嬌氣?再說我殺得正過癮呢,斬月雙刀多久沒見天日了,這次好不容易派上用場,重上修羅場,哪是輕易能收回去的?我多殺幾百上千個狼崽子都不成問題呢!”

    “殺什麼殺,你以爲切蘿蔔呢?不許再成天給我把這個字掛在嘴邊了,這次不管怎麼樣你都得待在這好好養傷,你如果出了什麼事……你以爲我會獨活嗎?”

    “呸!”阮小眉一回頭,一把捂住聞人靖的嘴,陡然紅了雙眼:“殺千刀的,這話也能亂說!”

    她咬牙道:“我纔不會有事呢,我還要等我女婿回來,跟阿雋成親呢!那雙繡鞋好不容易做好了,我閨女都還沒穿上呢,我怎麼會捨得走,閻羅王親自來拖我都不依!”

    “你知道就好!”聞人靖將她的手拿開,眼眶也隱隱泛紅,“知道還拿命去拼,阿雋已經失去了一個最重要的人,要是你再出事,我們父女不要活了,你脾氣犟成這樣,怎麼說都不聽勸,簡直是想把我氣死……”

    聞人靖話還未說完,一道人影已匆匆闖入帳中,急切道:“小眉,你知道嗎?我剛收到消息……”

    說時遲那時快,聞人靖伸手將衣裳一挑,猛地蓋住了阮小眉裸露的後背,扭頭就衝闖進來的那道身影破口大罵:“鹿行雲,你個老色鬼,逮着機會就往小眉帳子裏鑽,你是烏龜變的嗎?!難怪當初那麼爽快地答應上戰場,老子一早就看出你居心不良……”

    鹿行雲早已在闖進來的一瞬就背過身去,此刻被聞人靖這樣毫不客氣地斥責,臉上也是紅白不定,他穩了穩呼吸,開口道:“小眉,我不是有意的,我,我當真有重要的事情要同你說。”

    阮小眉裹好衣裳,一把拉過還在罵罵咧咧的聞人靖,狠狠瞪了他一眼,轉而對着背過身的鹿行雲道:“鹿三哥,他吃錯藥了你別同他計較,究竟是什麼事情這麼着急?難道是前線又出什麼岔子了?”

    “不,不是的。”鹿行雲握緊手心,沉聲道:“是阿雋,阿雋去瘟疫村了。”

    “一個小兵回來報信,他們在亂葬崗發現了線索,阿雋急着就要去找瘟疫村尋人,他們攔不住,只好一同跟了去,但還好隨身都帶了藥,應當不會讓阿雋感染上瘟疫的……”

    頓了頓,拔高語調,一字一句:“駱秋遲,或許沒有死。”

    括蒼谷附近有個高家村,因爲瘟疫蔓延,身強力壯的年輕人差不多都走了,只剩下些老弱婦孺,一直以來都被人叫作“瘟疫村”。

    亂葬崗裏那具破席裹住的屍體,就是來自這瘟疫村。

    那是一個才七八歲的小女孩,死狀可怖,身上長滿毒瘡,面目全非,祥子只看了一眼就臉色大變:“這隻怕是從瘟疫村裏扔出來的!”

    聞人雋攥緊那一對陶瓷娃娃,雙眸迸出精光,瞬間燃起一線希望:“瘟疫村,瘟疫村在哪?”

    她一刻也不肯耽誤,不管不顧地就要踏入那高家村,破軍樓的幾個人也緊隨而去,只讓祥子回軍營報信。

    儘管進村前就先吃了剋制百毒的藥丸,也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當真的看到那遍地慘況時,衆人還是忍不住一陣反胃,身上起滿了雞皮疙瘩。

    聞人雋卻毫無反應,只是懷揣着那一對陶瓷娃娃,逮着人便問,前幾日村中是不是死了個七八歲的小姑娘,被卷着席子扔到了亂葬崗……

    一路打聽下,竟還真叫他們找到了線索,那小姑娘是被一位義莊的老人擡去亂葬崗的。

    老人看守義莊已經幾十年了,他幼時生過一場極其嚴重的天花,臉上早就毀得乾乾淨淨,但卻留下一條命來,也沒再被這場瘟疫感染。

    他是個心善的老好人,在義莊中收留了不少病人,平日就熬些藥草給他們喝,捱一日算一日。

    兵荒馬亂的年頭,人人自顧不暇,他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很了不得了。

    踏入陰冷潮溼,散發着陣陣腐朽惡臭的義莊,見到那罩在黑斗篷裏的老人時,聞人雋顫抖着身子,幾欲淚流。

    老人將那陶瓷娃娃拿在手中,看了又看,望着聞人雋眼中滿滿的淚光,終是放下戒備,長長一嘆:“幺妹兒慘啊,生下來沒多久就死了爹孃,好不容易長到七八歲,竟又染上了瘟疫……”

    “她一輩子沒見過什麼新奇玩意兒,我只會用雜草編蚱蜢給她玩,那時她奄奄一息,見到這個陶瓷娃娃時,不知道有多興奮呢,苦了一輩子,好歹臨死前,能有個小玩具帶着一同上路了,那年輕人真好啊,不僅把這娃娃送給了幺妹兒,還給她唱歌,送了她最後一程……”

    “幺妹兒說,自己雖然父母早亡,孤苦伶仃,但臨死前,卻有了一個大哥哥,她總算死而無憾了,上了黃泉路都不會害怕了……”

    老人口中“大哥哥”,便是他在雪地裏救回來的那個年輕人。

    他穿着血漬斑斑的軍裝,老人猜測他是大梁的士兵,將他救了回去,雖然瘟疫村裏也兇險萬分,但若不帶回去,恐怕那年輕人躺在雪地中,連一晚都熬不過。

    老人本想去軍營打聽打聽,可外頭仗打得厲害,他一方面內心害怕,一方面也的確能力有限,自顧不暇,能將人救回義莊已經不錯了。

    那年輕人醒來後,迷迷糊糊間有提及過自己的身份,可他不怎麼相信,只當年輕人燒糊塗了,嘴裏說着胡話呢。

    再說他也沒辦法去求證,也害怕節外生枝,外頭戰火連天,到底太危險了,他便想等着年輕人的傷好起來再說。

    “如果你們不找來,我還真不敢相信,我居然真救回一個大將軍了!”老人直到現在都覺得不可思議,做夢一般。

    聞人雋聽得全身都在發顫,呼吸急促不已:“他在哪裏?在哪裏?”

    老人道:“他畢竟是位軍爺,身份特殊,我便把他安置在了後院,他也是命硬,流了那麼多血,竟然都沒死,可是……”

    “可是什麼?”

    老人望着聞人雋灼熱的目光,有些於心不忍,卻還是嘆了一聲:“你見到他的人便知了,我也是盡力了,每天給他熬藥湯,他卻還是……染上了瘟疫。”

    昏暗潮溼的黑屋中,只開着一扇破敗的小窗,裏頭透出絲絲光亮,躺着一具死氣沉沉的身影。

    “老大,老大我來了……”聞人雋激動得雙手發抖,每一步都像踩在海水中,隨着心跳浮浮沉沉般。

    當那具身子被翻過來時,破軍樓人人倒吸口氣,臉上乍然變色。

    他們在江湖上廝殺,見過太多血腥慘狀,卻還是沒有想到一個人可以面目全非到這般地步——

    不,那已經不能稱之爲一個人了。

    毒瘡從頭長到了腳上,不少還流着腥臭的膿水,散亂的髮絲糾纏在一起,許多地方打了死結,聞人雋費了好大的勁才解開。

    當那張臉完完全全露出來時,破軍樓的人個個都不忍再看,用駭人可怖都無法形容了!

    聞人雋卻淚流不止,毫不嫌棄,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一點點擦掉那些腥臭撲鼻的膿水。

    那雙眼睛似有所感,慢慢睜開,對上聞人雋一張落滿淚的清麗面容,怔了怔,竟是嘶啞一笑:“又,又做夢了啊……”

    他顫巍巍伸出手,彷彿想要撫上聞人雋的臉頰,開口間那個聲音恍如隔世,好像蒼老了十歲:“小猴子,我又夢到你了,老天還是眷顧我的,臨死前還能讓我夢到你……”

    聞人雋身子劇烈一震,再也忍不住,將那道身影緊緊抱住,失聲慟哭:“不,老大,是我,我來了!你的小猴子來了,再也不會和你分開了……”

    那道面目全非的身影一顫,瞳孔驟縮,整個人不可置信。

    葉陽公主奔入營帳時,杭如雪還心如死灰地躺在牀上,一動不動。

    “杭將軍!”

    葉陽公主激動莫名:“你聽我說,或許,或許有駱將軍的消息了!”

    “什麼消息?”杭如雪幾乎是瞬間彈起,扭過頭,蒼白的臉上燃起火焰般。

    瘟疫村裏,破軍樓的人唏噓感嘆,終是對慟哭的聞人雋勸道:“五小姐,先別哭了,咱們快將駱將軍帶回去吧!讓咱們的幾位鬼醫先生給他瞧瞧,這瘟疫實在駭人,再晚了恐怕就來不及了!”

    正說話間,外頭傳來一陣劇烈的動靜,馬蹄聲急,一位破軍樓的人皺眉道:“我去瞧瞧!”

    他掠身出去,沒多久,便一把推開了門,臉色大變:“快!快走!”

    衆人齊齊望向他,他一口氣都快順不上來了,火急火燎道:“是跋月寒,跋月寒帶着軍隊進瘟疫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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