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的人都沉默的換上了孝服。
秦嶸換上孝服後,趕去紫微宮,那裏早已經圍了一大堆的妃嬪跪在地上,低低哀哭着。
他大步走到了皇帝的牀前,面色冷漠的看着牀榻上早已經沒了氣息的老人。
他緩緩跪下。
這個折磨了母妃數十年的男人終於死了。只是可惜,他死之後,還是會成爲萬人供奉的皇帝,而他的母妃還得要同他葬在同一陵墓中,生生世世。
王全抽泣着跪在秦嶸身後,秦嶸問:“父皇臨終前可有說什麼?”
王全搖頭,“皇上最後這幾天連話都說不出了,最後什麼都沒說。”
秦嶸直直的看着皇帝的屍身,心情複雜。
他不知道自己如今是該哭還是該笑。
他還記得小的時候,父皇偶爾也會來看看他,會關心他的學業,還記得他是左撇子。只是他卻不能表現出一絲期待、喜愛父皇的樣子。不然的話,母妃就會罰他一整天不準喫飯,然後再一次的告訴他,她如今的生活都是皇上所害,他的她的兒子,他得要替她報仇。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別的女人瘋起來都是歇斯底里的,只有母妃,她明明也瘋了,可她的外表卻還是保持着正常的模樣。
可在秦嶸眼裏,她沉默的樣子比任何時候都要可怕。
秦嶸的腦袋嗡嗡作響,耳邊還一直縈繞着鶯鶯燕燕的哭聲。
好吵,好想殺掉她們。
他閉上眼,狠狠晃了晃腦袋,把剛冒出的殺意壓下去。
半響,他倏的站了起來,眼中的不耐毫不掩飾的暴露了出來,“好了,別哭了!”
殿中靜默了一瞬,其他還在掉眼淚的妃嬪都呆愣的看着秦嶸。
秦嶸沉着臉,沉吟片刻,“留着點力氣明天再哭吧!”
語落,他抽身離去。
他一路沉着臉,回到了養心殿。
他一跨進門檻,看見屋內的褚延,沉悶的心情瞬間消散了許多。
褚延擡眼,詫異的看着秦嶸,眉梢微微蹙起,“你怎麼……”話還沒說完,秦嶸就撲進了褚延的懷裏。
褚延愣怔了片刻,他疑惑的看了眼跟在後面的高聞,高聞淡淡搖了搖頭,然後知趣的退下了。
屋中只剩下他們兩人。
褚延扣着懷裏人的腰,默默拍着秦嶸的脊背。
沒想到他往常裏對皇帝的生死好像絲毫不在意的樣子,可等到皇上真死後,又傷心成這個樣子。
褚延親吻懷中人的發旋,低聲輕問道:“傷心了?”
秦嶸沒有擡頭,搖了搖頭,聲音悶悶的,“只是有點難受而已。”
褚延微不可聞的嘆了一聲,更緊的環過秦嶸的肩、
半響,秦嶸才從褚延的懷中退了出來。
褚延擡起微涼的手指抹過秦嶸的眼角,乾乾的。
秦嶸笑着抓住褚延的手,“沒哭。”
“他哪值得我掉眼淚。”
褚延心疼的反握住秦嶸的手,緊緊扣住。
。
之後幾天,秦嶸一直很忙。
他是太子,雖然皇帝沒有留下遺詔,但他也順理成章的成爲衆人面前下一任帝王,只是還未能舉行大典。
乾清宮中,秦嶸跪在最前方,後面以此跪着大行皇帝的嬪妃,兄弟,官員。
所有人在殿中跪着,裝模作樣的哀哭着,一跪就是好幾天。
這時高聞來到秦嶸身邊與他耳語幾句。
隨後,高聞扶着秦嶸緩緩站起,往殿外走去。
秦嶸這些天基本上是天天都在皇帝靈前跪着,把他的腳都跪麻了。
他額角出了一絲汗,一拐一拐的往外走。
漸漸的他適應了後,就推開高聞,自己一個人靠着牆。
半響,他到了一處偏靜的小屋。
董梁就在屋中等着他。
“陛下。”董梁單膝跪在地上,見秦嶸行動有些不便,想要擡手扶住他。
秦嶸擺了下手,自己一個人慢慢走到太師椅上坐下,他問:“什麼事?”
董梁遲疑了下,轉頭看向了還在門邊站着的高聞。
秦嶸也輕撩起眼皮看向高聞,他捧着茶杯,指尖捏着杯蓋,“你先下去吧。”
高聞心中有一絲不安,他蹙眉,拱了供手,關上門,退下了。
董梁臉色鄭重,“陛下,臣發現顧將軍——”他擡眼觀察了下秦嶸的臉色,“他私自帶了兵!”
秦嶸端着茶杯的手一頓,他雙眼微眯,他要是沒記錯的話,早在顧慈來京城時,他就讓高聞去查過。
可他卻說什麼都沒有。
他的手細細摩挲着杯蓋,沉吟片刻,“你還知道什麼?”
秦嶸輕笑,手指鬆開杯蓋,杯蓋與杯口發出清脆的響聲,“真的?凌博簡沒來找過你?”
董梁猛地跪伏在地面上,額角沁出冷汗,不敢說是,更不敢說不是。
秦嶸見狀,嘴角淺淺勾起笑,“看樣子他還真來找過你。”他翹起一條腿,勾起董梁的頭,身體微微往前傾了傾,淡淡說道:“看來你們感情還挺好。他是不是還不知道你本來就是朕的人,嗯?”
董梁低垂着眼皮,“回陛下,是的。”
秦嶸冷笑一聲,又重新矜貴的坐了回去。
“你知道他在哪吧!”
“把他帶來見朕。”
秦嶸說完,起身離開。
只留董梁一人還跪在原地。
秦嶸一出門,停在了高聞面前。
高聞忐忑不安,“陛下。”
秦嶸眼中毫無溫度,高聞在他面前弓着身,他立在高聞面前,靜靜看了他許久,“來人。將他拖下去仗打三十大板。”
語落,便毫不留情大步離去。
一旁的書或聽到這話,只愣住,等到高聞被人拖走後,他才反應過來,想要衝上前去,向秦嶸求情,可是還沒等他跨出一步,就被書祥拉住,還被捂住了嘴。
書祥:“你想去送死?”
書或眼中包含着淚花,委屈的搖了搖頭。
“既然不想,那就閉上你那張嘴!”說完,書祥就快步跟上秦嶸的步伐。
而高聞在秦嶸下令那一刻就知曉,一定是秦嶸知道了。
秦嶸的眼裏容不得沙子,他冒險替顧慈瞞過一次,已經是犯了秦嶸大忌,如今他沒下令殺他,只是打打板子已是留情。
高聞苦笑,認命的被人拖了下去。
董梁在屋中靜靜等外面沒了動靜後才,緩緩起身離去。
他離宮後,和往常一般,順路從酒樓中買了兩瓶酒,回了家。
他站在緊閉的門前,眼中閃過猶豫與掙扎。
半響,他狠了狠心,咬着牙,‘枝丫’一聲,董梁推開了房門。
。
秦嶸從乾清宮離去後就沒再回去,反而回了自己的寢宮。
褚延這些天一直待在秦嶸寢宮中,不曾出門。他一個人偶爾在寢宮中,喝點酒,看會書,或者一個人下棋對弈,過得也不算太無聊。
秦嶸回來時,褚延正盤腿坐在椅上,一個人悠閒的喝着茶,自己與自己對弈。
褚延聽見細碎的腳步聲,剛開始還以爲是某個來爲他添茶水的下人,他眼中一直盯着棋盤,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然後靜置在一旁。
半響,對面的椅子上忽地有個人影坐了下來,褚延疑惑的擡起頭看了一眼,微楞了一瞬,“你今日怎麼這麼久早就回來了?”
秦嶸曲着膝,靠在椅背,一手揉捏着自己的膝蓋,一邊委屈說着,“懶得去了。跪了這麼多天,可累死我了。”說着,他撩起自己的褲腿,露出已經青紫的膝頭,“師兄你看,都成這樣了。”
褚延丟下手裏還握着的棋子,起身坐到秦嶸那邊去,眉間緊皺。他的手輕輕附在秦嶸的膝頭,只輕輕一碰,秦嶸便‘嘶’了一聲。
“你等一下。”褚延從牀邊的櫃子裏拿出一小瓶白色藥膏,然後又回到秦嶸身邊,擡起他的一條腿,放置在自己身前。
手指輕如羽毛似的,將藥膏一點點的塗抹在秦嶸的膝頭。
秦嶸歪着頭,認真的看着褚延爲他的傷而皺眉,心中忽然前所未有的滿足着。
褚延低垂着頭,額間飄下一縷髮絲落在他的臉頰上,秦嶸自然的擡手替他撩至耳後,秦嶸直直的入迷的看着褚延的側臉,忽地問道:“師兄,你一直待在這會覺得無聊嗎?”
褚延頭也沒擡,“還好。”
“真的?”秦嶸眼中滿是不信。
“真的。”褚延笑了笑,他擡起另一隻手揉了下秦嶸的秀髮,“你只管去做你想做的事即可。”
這時,書祥目不斜視的走到他們面前,“陛下。”
秦嶸剛纔的好心情一下子就少了一大半,他斂了斂笑容,一下子就冷淡了下來,“什麼事?”
書祥:“董統領說他已經帶着陛下要的人來了。”
秦嶸眉尾一挑,然後他側過頭,柔聲說:“師兄,我去處理一下,馬上就回來。”
褚延直起身,拿起一旁的手帕,擦拭着手指。
“你去吧!”說着,褚延坐回了自己原來坐的位子。
秦嶸嘴角淺淺笑意,乖巧的“嗯”了一聲。
然後秦嶸大步離去,走出房門後,他臉上柔和的笑意全都消失不見,只剩下滿臉的冷酷。
他冷聲問:“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