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延只微微怔了一下,他放下手中的棋子,垂手附在秦嶸的手背上,微微摩挲着。
褚延:“心情不好?”
秦嶸貼在褚延的脊背上,低低的嗯了一聲。
“師兄,你說我會輸嗎?”
“你覺得呢?”
秦嶸將下巴磕在褚延的肩頭,想了想,說:“若是放在幾個月之前,那我可以很肯定的說,我不會輸。可是現在……”秦嶸嘴角掛着一抹淡淡苦笑,“自從武林大會後,我的所有部署和計劃都被打亂,命門還被別人給拿住了。”
“這一次勝負難料,若是我死了,你……”
“你不會死的。”褚延附在秦嶸手背上的手微微用力,他斬釘截鐵的打斷道。
他扯過秦嶸的手,將他從身後拉至身前,死死扣住他的腰,兩人額頭相抵,鼻尖相蹭,呼吸交錯。
秦嶸心中一動,他雙手捧着褚延的臉側,輕輕印上自己的嘴脣。
褚延微睜着眼,輕聲呢喃道:“阿嶸,我不會讓你死的。”
秦嶸退開些距離,他深深的看着褚延,“我信你。”
褚延擡手按下秦嶸的頭。
兩人的氣息又交互了起來。
。
翌日,秦嶸醒來時,身邊已經沒了溫度。
他掀開帷幔,第一眼看見跪在牀邊的高聞,楞怔了一下。
秦嶸看着高聞明顯蒼白的嘴脣還有一直在冒着冷汗的額角,微微蹙眉,眼中的不忍一閃而過,他偏過頭,故意冷聲道:“昨兒才受的罰,今天還來做什麼?”
“奴婢——來給陛下請罪。”高聞勾下腰,前身緊貼地面。
他說話時,額角的冷汗又沁出許多來,後背墨色的衣裳漸漸被血染得越來越深。
秦嶸深吸了一口氣,“你與顧慈從小一起長大,你替他隱瞞,朕都理解。朕要是沒記錯的話,你今年也快有五十了吧!早就該是回家休養生息的年紀了。朕今日就給你個恩典,回家養老去吧。”
“不!”秦嶸直起身,目光滿是堅定的看着秦嶸,“不,奴婢不走!就算您一定趕奴婢走,也請在您順利登基之後再趕走奴婢,那時奴婢一定毫無怨言,日後絕不再出現在陛下面前。”
秦嶸沉默半響,最後只丟下一句,“隨你。”然後便快步離開。
他披上外衣繞過屏風,走出內室,一眼就看見褚延就坐在餐桌上,他對秦嶸微微一笑,“醒了,快過來用膳吧。”
說着,褚延撩起稍長的衣袖,端起一個空碗一勺一勺舀起滿滿一碗的燕窩粥,然後端放在他旁邊的空位上。
秦嶸走到褚延身旁的空位坐下,他眯起雙眼,持懷疑狀態一直看着褚延的側顏。
忽地,他伸出兩隻手,揪住褚延的兩頰,沉着一張臉,“說!是不是你故意的?”
褚延笑眯着眼,扯下秦嶸的手,攏在自己的胸前。
“好歹他也跟了你這麼多年,怎麼着也得把話說開了,纔行吧!”
秦嶸狠狠把手從褚延懷裏掙了出來,拱了拱鼻子,傲嬌的‘哼’一聲。
褚延被秦嶸可愛的樣子逗笑,低低的笑出了聲。
秦嶸瞪了褚延一眼,藏在桌子底下的腳狠狠踩了褚延一腳。
褚延臉色的笑意凝固了一下。
緩了許久才緩了過來。
秦嶸心情大好,執起勺子,喝了一口粥後,忽地轉過頭,微皺起眉頭,“你是怎麼知道高聞的事的?”
褚延手指在桌上輕飄飄寫上一個‘或’字。
秦嶸心中暗罵:這吃裏扒外的!
書或一路冒冒失失的跑進來,“主子!大事不好了,主子!”他在進門時不小心踢到門檻上,撲通一下,整個人臉着地的摔在了地上。
書祥腦門青筋凸起,眼皮直跳,這個蠢貨到底是怎麼選到主子身邊來服侍!
書祥暗歎一聲,雖然不耐煩,但還是認命的把地上趴着這個‘蠢貨’提着後勁扶起來。
書或捂着頭上的大包,眼眶裏含着淚水,顧不上呼痛,掙開一旁書祥扶着他的手,膝行到秦嶸面前,着急的說道:“主子,不好了。外面、外面都在傳、傳——”書或聲音越說越低,他眼神惶恐的偷瞄看了一眼秦嶸的面色,惴惴道:“外面都在說,主子您不是先皇的血脈。還、還說……”
“書或!”
高聞從內室走出來,冷聲阻止道。
“高公公!”書或高聲嘹亮的喊了一聲,滿眼的激動的看着高聞。
高公公既然從主子的房裏出來,那就是代表主子原諒他了。嗚嗚,果然,這種求情的事,還是得要主子的枕邊人說話纔好使。
高聞走近,擡手按住書或的腦袋,面色爲難道:“陛下,他……”
秦嶸擡起手,他現在不想聽高聞說話,他對書或說:“你接着說,還說什麼了?”
書或偷偷瞟了高聞一眼,躊躇了一下,小聲喃喃道:“他們、他們還、還說,主子是個弒父弒母弒兄弒師的禽獸,不能讓主子你成功登上皇位,不然的話,大周國的江山不保。”
秦嶸聽完心中沒什麼感覺,只淡淡說道:“你和書祥先下去吧!”
書或看着一反常態的秦嶸,感覺到奇怪,但他也不敢去問秦嶸,只諾諾道:“是。”
他們走後,高聞忍者背上的傷,又跪了下來,面色難看,“陛下,如今……”
秦嶸低垂着頭,慢條斯理的喝着碗裏的粥,他嗤笑一聲,“如今?如今只不過是遲早的事。他們拿了朕這麼大的一個把柄,怎麼可能不好好利用一番。”
高聞沉聲道:“流言是今日早晨從坊間傳出來的,奴婢這就派人去把他給抓了。”
“不必,你抓得了一人,也堵不住天下人的悠悠衆口,還不如就讓他們說個痛快。”
“可這有損陛下名聲。”
秦嶸聽到這話,嘲諷的笑了起來,“名聲?高聞,我如今還有什麼名聲?”
高聞下顎微微收緊,偏過頭,無話可說。
半響,他啞聲說:“陛下的私兵已全數安全轉移進京城內,隨時可調令。”
秦嶸微微昂首,示意知道了,“你下去吧。”
“奴婢告退。”
褚延看着高聞的身影逐漸遠去,淡淡問道:“接下來,你準備怎麼辦?”
秦嶸搖了搖頭,邊喫邊說,“如今我在明,他們在暗。顧慈是鎮守邊疆的大將軍,若是沒有正經理由,我根本就動不了他。我現在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等他們先出招,我才能對付他們。”
“那你的身世呢?”
秦嶸笑了笑,“只靠嘴上說說,又怎麼可能讓那羣大臣相信!”
。
顧府。
顧毓手中夾着一塊肉,追着喊着,“表弟你別跑啊,快把這肉吃了!”
了塵如今頭頂已經長出了一些短短絨絨的頭髮,他繞過桌子,雙手合十,低順着眉眼,說道:“阿彌陀佛,顧施主你……”
話還沒說完,就被顧毓找着機會,把一筷子的肉塞進了塵的嘴裏。
了塵臉色猛地拉了下來,彷彿被迫吃了那啥一樣,複雜的看着面前滿臉興奮的顧毓,他無話可說。
顧毓見了塵想吐出來,立馬說:“誒,你可是出家人,怎麼可以浪費糧食!你都喫嘴裏去了,快吞下去。”
了塵嘴裏的肉,吐也不是,吞也不是,思想掙扎了半天,還是嚼嚼嚥了。
顧毓湊近,“怎麼樣好喫嗎?”
了塵回想了一下,認真點頭。
顧毓笑了,大手一拍,差點把了塵剛吞下去的肉給拍出來。
了塵捂着胸口,難耐的順了下氣。
顧毓絲毫未覺,“這就對了嘛!你才二十好幾,當什麼和尚,那不就是浪費青春嗎!”
了塵雙手合十,無奈嘆了一聲,“顧施主……”
“叫表哥。”
了塵噎了一下,從善如流道:“表哥。”
“表哥,你放我走吧!我不想當什麼皇帝,我只想回寺廟裏當個普通的挑水和尚。”
“說什麼傻話呢!現在先皇還存在這世上的血脈就只有你一人,你不當誰來當?”
“可我覺得,顧、秦嶸施主,他當的就挺不錯的。”
房門外一聲呵斥,“胡說八道!”顧慈沉着臉,快步走進屋內,他指着了塵,“你說你只想當個和尚,但你可有想過,當初若是你娘沒爲你們換身份,那如今待在龍馬寺當和尚的就是他秦嶸,而不是你!”
“你本就是天潢貴胄。皇宮裏的一切都該是你的,如今卻被一個身上帶着卑賤血脈的雀鳥佔了巢穴,你難道就沒想過要把本該屬於你的位置搶回來嗎?!!”
了塵低垂着眼簾靜靜的聽完顧慈的這一通話,他擡起眼簾,定定道:“可是,我從小學的是佛經,學的是與人爲善,學的是心懷慈悲。我不會當皇帝,也當不好。你強讓我當了這個皇帝,那纔是誤國啊,舅舅!”
顧慈甩袖,怒指,“你簡直不可理喻!哼!”
“爹,爹!”顧毓皺眉,喊了兩聲,顧慈還是絲毫不理,徑直往前離去。他回過身,無奈的衝了塵聳了聳肩,然後也跟着離開。
屋中獨留了塵一人,無奈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