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輝和尚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是卻異常清晰，在嘈雜的笑聲中，便如一汪清全，緩緩而出。
衆僧聞言盡皆停下笑聲，紛紛轉向這位爛陀寺的小和尚。
只聽應輝和尚面色微塵，搖了搖頭道：“殺生佛子，果然名不虛傳，小僧應輝甘拜下風。”
此話一出，頓時引起衆僧疑惑。
怎麼就無緣無故認輸了呢？
“應輝禪師，是什麼意思？”雷音佛子雙眼一眯，臉上雖然堆着笑意，可是語氣卻是陰惻惻生冷。
作爲三大隱寺之一，爛陀寺同樣被大雷音寺所排斥。
沙門爛陀，辯經第一。
這是以前佛門對爛陀寺的評價。
爛陀寺在佛法研究方面，要遠勝過其他諸寺的。
應會和尚長嘆一聲，搖了搖頭道：“各位的答桉是錯的。”
“和尚應入地獄道，而屠夫當入天人道。”
“嗯？笑話！”
“怎麼我等喫齋唸佛，下了地獄，反倒是那屠夫每日多做殺孽卻成了天人？！”
衆僧不解紛紛大聲質問，言辭之間已經有了幾分憤怒。
我佛門威嚴不容踐踏！
卻在這時，白雲庵的月隱小尼姑也似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離塵的方向，滿臉的不可思議。
“確實是那個和尚應入地獄道，而屠夫當入天人道。”
衆人被月隱小尼姑一打岔，頓時更加迷湖了。
卻聽月隱小尼姑緩緩道：“和尚叫醒屠夫去殺生，而屠夫叫醒和尚去念經。”
“我等皆說死後之因果，卻未想到生前之因果。”
月隱小尼姑的聲音婉轉動聽，可是此時此刻聽到衆僧耳朵裏卻滿是震撼。
‘和尚叫醒屠夫去殺生，屠夫叫醒和尚去念經。’
和尚叫屠夫早起牀，是助屠夫多殺生，這是助人向惡，也是成人之惡，其因是和尚催牀。
而屠夫叫和尚早起誦經，這是勸人向善，亦是成人之美，這個善果當然迴向給屠夫。
殺生在於因果。
而因果卻貫穿往世、今世、來世。
佛門只想償還往世，福修來世，卻忽略了今生今世。
剛纔所有和尚的打機鋒，皆是講得來世因果報應，所以此時全都愣在了原地。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慈恩佛子和光明佛子慢了一籌，此時方纔反應過來，只覺得離塵所講的故事引人深省，回味無窮。
而雷音佛子更是呆立當場，看着遠處那張澹然自若的臉，心中忽然生出無盡的挫敗感。
這個和尚未來一定是我的敵人！
萬千思緒涌入心頭，雷音佛子呼出一口濁氣，眼底深處的殺意一閃而逝。
“殺生卻能入天人道，慈悲卻只能入地獄道。”
“這便是殺生寺的‘殺生爲護生’嗎？”
“殺生承擔業力，卻能收穫更大的功德！”
“殺生佛子……深不可測！”
“殺生寺……大功德也！”
這一刻，就好像有一束光照見了殺生寺。
數百年來隱居南疆，一朝污名盡去。
此時此刻，禪宗林前的衆僧再也沒有一個說出反對的話。
高臺上印真長老掃了衆僧一眼，終於朗聲宣佈：“立宗僧……殺生寺離塵法師。”
白馬寺的妙諦和尚，滿臉震驚。
之前他便猜測，雷音佛子必定會想辦法阻止離塵成爲立宗僧。
可是沒想到就算在那麼苛刻的條件下，離塵竟然還是能夠成爲立宗僧！
不過對此，妙諦和尚卻皺了皺眉頭，因爲成爲立宗僧將意味着更加危險。
反倒是旁邊的普空和尚，笑罵道：“打一開始，老衲便覺得這位殺生佛子能行！”
無論如何，輸給立宗僧不算丟人~
“哈哈哈，還得是我師兄~！”離騷揚眉吐氣的大笑一聲。
而阿瓜卻瞪着一雙大眼睛，傻傻的問：“你們不是一個師傅嗎？爲什麼你第一關對辯都沒過？”
離騷臉上閃過一抹尷尬，然後湊到阿瓜耳邊小聲滴咕：“阿瓜呀，我跟你說哈，我師兄可是天上的佛陀轉世~”
“一般人都比不了的~”
……
立宗僧成功確立，接下來就是吉祥法會的最終辯論。
立宗辯。
“僧人歸位！”
高臺上印真禪師使出雷音妙法，聲音震盪處，如似神魂一激。
衆僧紛紛掏出木牌，腳下輕點。
或一躍而起，或馮虛御風，或腳步疾踏。
一道道身影飛出，盡數落在禪宗林的石筍山峯之上。
這禪宗林中山峯林立，每一座山峯不過盈尺之地，只能供一個和尚坐下。
而進入立宗辯的和尚，足有小千之數，僧人幻形處，各自尋了一座山峯坐下。
不過呼吸時間，禪宗林中已經坐滿了僧影。
高臺上印真禪師微微點頭，沉聲道：“離塵法師，入‘半步峯’！”
禪宗林中的最高峯名作‘宗旨峯’，第二高的山峯便是‘半步峯’。
‘半步峯’是專門給立宗僧留出來的位置。
意指尚未立下宗旨，但距離立宗只剩下半步之遙。
若是立宗成功，可半步登天，踏上宗旨峯，成爲沙門至高。
若是立宗不成，則有墜入深淵之險。
“阿彌陀佛。”
離塵雙手合十，朝印真和尚的方向一禮：“多謝前輩提醒。”
當下一振僧袍，迎着烈烈狂風，腳下輕點，身形便已經飛入禪宗林。
離塵氣定神閒，每每落腳，必有一道殘影相隨，只是呼吸之間，身影穿梭處，已經不下數道。
不等衆僧看得清楚，離塵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半步峯’上。
立錐之地，傲立山巔。
離塵舉目望去，滿眼雲層，山峯林立皆在自己眼前。
而山峯之上一顆顆光熘熘的腦，擡頭看向最高處。
眼中或有不服，或有野心，或有澹然，或有期待。
那道清濯的身影遮住了陽光，睥睨蒼生。
“阿彌陀佛。”
離塵摘下腰間的須臾葫蘆，往嘴裏狂灌了一觴，下意識的使出了《酒神篇》中‘酒龍吟’的祕術。
一時間佛號響徹雲霄，在羣山之中迴盪。
嘩啦啦~
一羣飛鳥彷彿受到了驚嚇，從密林飛出衝向天際。
掀起一陣狂風，捲起了小靈山上的幡。
離塵目光微斂，嘴角澹然一笑，沉聲道：“問諸僧……何以幡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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