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翠玉在後院的水井邊洗了手,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子,扯下搭在竹竿上的汗巾子把手擦乾,這才走去堂屋。

    看到桌上已經擺好的飯菜和碗筷,她感到欣慰的同時,心裏又一陣酸澀。

    “唉。”她嘆口氣,看向苗蘭,“要是你爹還在世,你這個年紀,都該找婆家了。”

    苗蘭沒接話,冷不丁面對這樣一句話,她不知道要怎麼接。

    乾脆就不說,沉默是金。

    只聽張翠玉自顧自嘀咕道:“頭兩年我就託了城東的王媒婆幫你留意合適的人家,可那些合適的人家,一聽說你爹早亡,家裏只有我這個寡母和年幼的弟妹,人家便不同意,生怕咱們是拖累。那些個願意的,都是些鄉野山村的貧家漢子。那樣的人家,娘又怎能同意,咱家再差,好歹是城裏的,還有兩間鋪子傍身,娘怎麼可能讓你嫁到鄉下去喫苦。只是這樣一來便耽誤了你,到現在你都十五歲了,也沒給你尋摸到一個好人家。”

    “娘,我不急,我十五歲都還不到呢,不下月才十五麼,哪裏就急着嫁人了?”苗蘭撥着碗裏的飯,“再說了,我也不想那麼早就嫁人,我只想多陪着娘和弟弟妹妹。”

    張翠玉坐下端起碗,捏着筷子道:“說什麼胡話呢,‘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亙古不變的老理,就算你爹在世,也不會同意你不嫁人這種說法。”

    苗蘭不想爭辯,因爲她知道在這件事上與張翠玉爭辯的意義不大。明知無意義的事,還要梗着脖子叫着勁兒去做,那不叫剛正,那叫愚蠢。

    做人雖不能奸滑,但可以圓潤,維護自己本心的同時,也不去傷害別人,讓自己舒服,也讓別人舒服。

    你好我好大家好。

    喫飯的功夫,苗蘭和張翠玉商量着賣鋪子的事。

    張翠玉刨了口飯,筷子搭在碗沿上嘆氣:“唉,你爹一輩子只會讀書,奈何生錯了時代,生在這亂世,讀再多書又有什麼用呢,做不了官種不了地,家裏的營生,他又半點不精通,好好的五間鋪子,在他手裏被折騰得只剩下兩間。娘也不是那等擅長鑽營的人,對於生意的事也是糊里糊塗,就這兩間鋪子,我都打理得費勁。要我說啊,當初不如把田地分給咱們家,娘有把子力氣,倒寧願去種地。”

    苗家在安寧縣城原本也是大戶人家,然而到了苗蘭祖父這一代便開始衰落,再分家後,到了苗蘭父親這一代,就更差了。

    因苗榮光,也就是苗蘭的父親,不善經營,導致被分到手的五間鋪子只剩下兩間,一間雜貨鋪,一間糕點鋪子。

    苗蘭笑了聲:“但娘你卻把這剩下的兩間鋪子經營下來了,這些年要不是靠着這兩間鋪子,咱們一家四口早餓死了,哪裏還喫得上肉。”

    苗薇笑着接話:“就是,咱娘就是能幹。”

    苗青也跟着附和:“那當然了,娘可是咱們安寧縣最能幹的!”

    張翠玉翹起了嘴角:“說的也是,要沒娘操持這些,你們三個,哪裏能喫上這些精糧大肉。想當初娘還在家裏當姑娘時,在整個安寧城,誰不誇一句能幹。要不是你爹考中了秀才,人又長得俊,娘還看不上他呢。”

    苗蘭抿嘴笑了笑,擡眼間,只見張翠玉在提及原主父親時眼中閃過一絲落寞。

    這是個要強的女人,然而越是要強的人,往往內心深處越是柔軟。

    “來娘,您多喫點。”苗蘭端起盤子,將肉沫往張翠玉碗裏倒了些,她又給苗薇和苗青也都分了些肉沫。

    張翠玉看着她:“別光顧着給我們分,你也喫,多喫點。”

    苗蘭笑道:“娘,我傷還沒痊癒,不宜喫太油。”

    提起這個,張翠玉便皺了眉,咬牙道:“那兩個小賤蹄子,將你打傷了後,你二叔二嬸他們,卻連句道歉的話都沒有。然而這種事,娘告去衙門都沒用,前幾次你被打,娘就去告了,人官老爺說咱們這是家裏事,甩一句‘清官難斷家務事’,便讓衙役把娘轟走。咱能怎麼樣呢,咱平頭百姓還能跟官府對着幹不成,那不是找死嗎?只能忍了。告官告不了,打回去也打不贏,娘一人再強,你二叔和三叔他們兩家聯手,娘又哪裏是對手。再者說,鬧大了,也不好看。”

    張翠玉氣得放下碗,抹抹嘴:“走了也好,離開這裏去別的地方,也免得再受他們兩家人的氣。”

    喫過午飯,苗薇和苗青姐弟倆在家洗碗收拾屋子,苗蘭和張翠玉去找牙郎聯絡買主。

    說來也巧,她們母女倆剛到牙行說明了來意,牙郎便和她們說,正好上午從都城臨安那邊來了一家人,看樣子還算是殷實之家,他們正要買房呢。

    經牙郎從中間相撮,很快苗蘭她們便把房子和鋪子賣了出去,包括鋪子裏的貨,一併賣給了買主。

    張翠玉拿上錢和簽好的契書,臉上都笑開了花:“沒想到竟這般順利,我還以爲要尋摸上好幾日呢。”

    苗蘭也鬆了一大口氣:“娘,那我們現在就回去收拾。”

    母女倆一起回了家,門一關,苗蘭便對張翠玉道:“娘,我們趕緊縫製些口袋。”

    張翠玉問:“縫什麼?”

    苗蘭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在肚兜和底褲裏面縫上口袋,用來裝銀錢,這樣就不怕被人發現,不怕被偷了。

    要是裝在肚兜和底褲裏都被人發現了,那就意味着她們也危險了。

    張翠玉聽她說完,很是贊同。

    她動作利落的翻出所有的肚兜和底褲,又找出不用的棉麻布,用剪刀剪成塊狀,把針線筐拿出來,母女倆坐在屋裏縫口袋。

    第一個口袋,由苗蘭口述,張翠玉來縫。

    到了後面,都不用苗蘭說,張翠玉麻利的便縫上了。她在針線活上到底是經驗老道,苗蘭才縫出一個口袋,她已經縫三個了。

    張翠玉縫完自己的底褲和肚兜,又朝對面的屋子喊道:“薇薇,青兒,你們倆把底褲和小衣也拿來。”

    苗薇和苗青兩人各自把自己的衣褲拿過去,張翠玉接過去繼續縫。

    縫完了口袋,便是分裝金銀。

    金銀還是下午現兌的,平日裏他們都是用銅錢或者絹帛買買東西。

    因書中的設定是處在亂世,壓根沒有票據這種東西,日常的貨幣是銅錢和絹帛,黃金白銀在平民間不常用,銀子一般都是作爲軍費或者賞賜等。但出行時,倒是可以將銅錢兌換成金銀,便於攜帶。

    苗家一座二進院的宅邸和兩間鋪子,賣了三百貫錢,加上她們原有的存款,總共有四百八十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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