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新月淹沒在薄薄的雲煙中,時明時暗月光下,一艘如鬼魅一樣的三桅橫帆船悄然的向停滿了清軍艦船的北汕尾港靠近着。說起來,這艘七千五百料(450噸)三桅橫帆船並非是童子軍或鄭氏名下任何一家造船場生產的,而是好心腸的英圭黎人眼巴巴“送來”支援明鄭方面的。當然這條目前來說明鄭噸位最大的夾板大船隻是一艘武裝商船,船上只裝備了各型火炮二十餘門,但若不是在港口俘獲,以明鄭現有的實力絕無可能在海上輕易戰勝這艘現名飛霆原名海妖的商用蓋倫。

    碩大的船體在時隱時現的月光中逐漸接近了商港,雖然施琅一再關照手下要謹慎小心,不過由於澎湖海戰的空前勝利,讓清軍確信自家已經徹底消滅了明鄭的水師,獲得了期盼已久的臺海制海權,因此除了一部分看船的管輪以外,整個商港幾乎沒人戒備,而就是這些管輪在熬了大半夜之後也早就酣然入睡了。

    “那邊是?”站在飛霆號的甲板上,臨時船長鞏天指着遠處是不是發出金鼓聲、吶喊聲以及銃聲的地方詢問着身邊的引水員。

    “大人,應該是島上童子軍設堡的地方。”同樣是童子軍水兵出身的引水員飛快的回答着。“估摸着是清狗子正在對兄弟們襲擾呢,真是一羣孬種,打不贏就盡出爛招。”

    “什麼爛招,哪本兵書上不都有疲敵的章節嗎?”鞏天淡淡的迴應着。“不過他們這是小打小鬧,看咱們給他們一個厲害看看。”說到這,鞏天問着。“這個位置可以掉頭嗎?”引水員仔細看了看,夜間不比白天,一個不小心就會造成擱淺,好半天之後,他點點頭,於是鞏天命令着。“左轉舵,告訴下面可以準備開始了。”

    又過了片刻,龐大的飛霆號橫轉了過來,左側炮甲板的舷窗紛紛打開,十四門最大十八磅、最小八磅的火炮對準了面前沒有防備的敵人。猛然間,第一門炮噴吐出熾熱的火流,緊接着是第二門、第三們

    如雷聲般的炸響讓已經睡着的吳英從牀上彈了起來,等他赤着腳衝到窗前時,童子軍的炮手們已經在進行第二輪的炮擊了。由於使用了熾熱彈,因此清軍艦船迅速燃燒起來,沖天火光帶着陣陣熱量灼烤着呆若木雞的一衆清軍

    “吳英,你可知罪。”等到施琅派出援兵,鞏天他們早就不見蹤跡了,無可奈何的援兵只能把吳英這個倒黴鬼逮捕回去交差,看着這個無能的傢伙,從好夢中驚醒的施琅冷冷的磨着牙齒,大有一個不對就拿總兵的人頭來威懾全軍的意思。

    “卑職,知罪。”匍匐在主帥門前的吳英還能說什麼,這個時候他只能耷拉着腦袋承認錯誤。“還請軍門給卑職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摘掉他的頂戴花翎。”不勞邊上的戈哈動手,吳英自己顫顫巍巍的除掉了官帽。“你既然認罪,本官也是用人之際,準你在軍前效力,以贖前罪。”死裏逃生的吳英感激的向施琅叩拜着,這個施琅問道。“看清楚海逆有多少船?”

    “只有一艘紅夷的夾板大船。”吳英報告着。“但船上的大炮遠較海逆自己的大炮船、小炮船爲多。”吳英仔細回想着。“炮打得也很準。”但他畢竟人在商埠內,所以並不清楚熾熱彈的情況。“而且一擊邊走,顯然不敢與援兵正面交手。”

    “這是當然的。”施琅擺擺手,示意戈哈將他帶下去,這個時候他的兩個兒子施世驤、施世驥不解的看着他,施琅解釋道。“前明天啓二年福建巡撫南公居益老大人以火攻船在思明焚燬入寇的荷蘭夷船,前明崇禎六年,朱欽的曾祖先同安侯鄭公芝龍在金門料羅灣以百艘火攻船焚荷蘭夾板大船兩艘,擊沉兩艘俘獲一艘,由此可見,夾板船或能稱雄一時,然面對大隊舟船唯有自遁一途。”施琅想了想。“好像從澳門那傳來消息,鄭逆跟英圭黎夷鬧翻了,扣留了一艘商船,該就是這一艘吧。”不過施琅能知道鄭克臧扣留了英國商船自然也知道鄭克臧手上有自造的夾板船。“傳令下去,各營加倍警戒,若再有讓海逆襲擾成功者,斬!”

    或許在施琅的眼裏能縱橫萬里水路而遠來的夾板船也不過如此,只要小心戒備就自然無妨,或許施琅認爲幾百條都擊沉了,鄭克臧手中區區十條左右的仿造夾板大船也無足輕重,但經飛霆號這麼一攪局,不僅對北汕尾島的進攻被迫暫停了,清軍還損失了還損失了四十餘條船,近百名水兵管輪,士氣自然也爲之一挫。

    爲了提振部下的士氣,也是爲了進一步誘敵,在又休整了一天之後,八月九日,施琅以一百條船向大員南航道進犯,結果遭到鄭軍一鯤身炮臺的攻擊。鄭克臧在此處炮臺配置了四寸半(43磅)炮四位,四寸炮(28磅)炮六位以及三寸半(12磅)炮四位,火力強度堪稱東寧之最。清軍一頭撞在了鐵板之上,結果當時彈如雨下,水柱沖天。

    戰至中午,清軍以損失了十二條船的代價突入南航道中,又遭到安平城頭上數位八千斤(老式炮,36磅)重炮及北汕尾島炮壘上四寸炮的交叉射擊,不得不再丟五條戰船後倉惶退出,至此施琅的試探再度失利。

    施琅表面上並不甘心上午的失敗,於是再度當天下午再度向北汕尾島派出一千陸上部隊及武成永固大將軍炮一位,希圖依以此在北線給鄭克臧造成壓力,鑑於清軍的炮火,童子軍主動退守炮壘,以清軍前所未見的棱堡與之對抗,清軍雖然壓縮了童子軍的活動範圍,但卻在棱堡面前又丟下百十具屍體,被迫再度停頓下來。

    當然鄭克臧這邊也不全都是好消息,八月九日,就在鄭軍炮兵猛揍突入南航道的清軍舟船之時,吳淑派出的信使送來了海澄清軍俘虜起事作亂的消息。儘管作亂的海澄清軍俘虜不過三千人尚不及受屯者的一半,儘管作亂的海澄清軍俘虜兵甲不全只能用農具起事,但由於地方汛兵和老兵被抽調,因此還是造成了不小的損害,更重要的一點則是,吳淑所部也因此被牽制,暫時無法南下增援。

    “真是該死!”鄭克臧憤怒的咒罵着,他是好心好意赦免了這些人的苦役,然而現實就這麼無情,還是後世那位大名鼎鼎的戰士說得好,敵人要像嚴冬一樣殘酷。“告訴定西伯,抓住這麼死心塌地事敵的漢奸之後全部吊死在牌甲屯前。”

    侍衛領命而去,鄭克臧坐到椅子上對着早就爛熟於胸的臺南地形圖再度的觀望着:“要是童子軍沒有在內海上擋住施琅怎麼辦?施琅會在哪裏上岸?”

    這些問題雖然早就再三議論過,但此刻鄭克臧彷彿被包裹在硬殼裏一樣,任誰都無法信任:“來人,去把孫侍衛叫來。”

    調回安平主持防務的孫有勞很快出現在鄭克臧的面前:“孫卿,餘決議帶兵進駐天興州。”

    神情枯槁的孫有勞不由一愣,就聽鄭克臧說到:“一旦清軍突入內海,枯守安平遲早是敗亡的結局,只在有野戰中擊敗清軍纔是唯一取勝的機會,而野戰就必須集中一切可以集中的兵力,所以餘準備帶走童子軍及鑾儀衛剩下的力量,夫人、寶官就拜託孫卿了。”

    孫有勞勸誡道:“世孫這樣實在太冒險了,就憑本藩新近徵召的那些將士,又如何跟清虜進行決戰呢?不如守在安平,或可以逼迫清軍糧盡退兵。”

    “糧盡退兵?”鄭克臧搖了搖頭。“施琅背後有閩省,閩省不足還可以靠粵省、浙省,耗糧秣,咱們是耗不過他的,而且一旦他平定承天等地,咱們就如當年的荷蘭人,不,荷蘭人還有退路,咱們卻是沒有,說不定到最後,就該有人用餘的腦袋換一條生路了。”

    孫有勞臉色一白,他不知道鄭克臧是不是有意說這句話的,但他明白鄭克臧顯然已經下定了決心,所以只能低頭領命着:“臣定不負世孫重託,清虜若要是想進安平城,就得先從臣的屍骸上爬過去好”

    “好,好。”鄭克臧連聲誇讚着,隨即將佩劍解了下來。“這是朱術桂賜給孤的,孤今日交給孫卿,若有誰敢不從,卿可自斷!”

    孤?這可是鄭克臧第一次稱孤道寡啊,孫有勞不敢怠慢,忙跪下接劍,等他接過了劍,鄭克臧意興闌珊的揮了揮手:“孫卿自去吧,孤還要跟夫人交代一二”

    八月十日,鄭克臧離開安平城,率童子軍及鑾儀衛一部抵達天興州,何佑、王進功、張學堯等人率部與其回師,鄭克臧大閱全軍,隨即以傅爲霖一門男丁祭旗,宣誓絕不向清廷屈服,軍心一時肅然,然而卻沒有人知道此刻安平城裏已經唱了空城計,除了孫有勞帶着一個鑾儀衛的重炮標、儀仗營和安平城侍衛約九百人妝點門面外,所有的賭注都鄭克臧押上了不可知的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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