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立德在西班牙駐澎湖商館的歡迎下踏上了東寧的土地,作爲在鄭氏統治期間進入東寧的第一位外國傳教士,他的到來引起法、西兩國人士的極大歡迎,當然信奉清教的英國人和信奉路德宗的丹麥對此卻是既嗤之以鼻又滿心嫉妒的。不過何立德卻婉拒了西、法兩國商館要求其留在澎湖主持教堂的要求,反而嚮明鄭通商司要求進入臺灣本土傳教。

    出於某種不能明言的圖謀,鄭克臧親自批准了何立德傳教的要求,並建議其在屏東或臺北傳教。經過權衡,何立德選擇了移民人數更多的臺北縣作爲自己的教區。

    永曆四十一年六月,書面承諾不會違反明鄭法律的何立德終於抵達淡水。

    後來何立德在他的《福爾摩沙傳教紀略》中寫道:“當時的淡水只是一個剛剛建設的小鎮,人口大約數千,但全部都是異教徒,在這個主的信仰的沙漠裏,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當地政府對我的到來採取了放任自流的態度,甚至還以一筆相對較小的金額向我出售了一塊麪積很大的荒地,等我離開臺北時,那塊土地上已經聳立起聖母大教堂的基座”

    事實上何立德能在臺北很快立足是因爲他在醫術上的不俗,特別是他能提供治療瘧疾的特效藥品金雞納霜,正是鑑於他在醫術上的造詣,很缺醫生、醫士的鄭明方面才默許了他以開設醫科學校的名義招收少年信徒

    不過,在這個時代,泰西的醫學還沒有完全擺脫基督教的控制,更不要說發展出超過中醫的臨牀醫學了,所以對於鄭克臧對何立德本人的興趣遠不如對金雞納霜的興趣,更遠不如謝思年返航後帶來的探險報告。

    掃了掃面前肅立的幾人,鄭克臧不動聲色的問道:“關於參軍院提議在蝦夷地及北方的苦兀島(注:庫頁島)上駐軍、設船場的建議,軍務司是持什麼意見?”

    “主上,軍務司以爲不可,理由有四。”林珩淡淡的回答着。“其一,蝦夷地和苦兀島離本藩萬里之遙,補給應變皆都極其不便;其二,本藩已經在金蘭、超武堡、西歸浦設立了都督府,水師已經不堪重負,若是再分兵北上,閩海防務就愈發空虛了;其三,兩地皆爲苦寒之處,常年有六個月以上冰凍,想我藩上下多是閩浙粵三省人士,又如何能經此風霜,若是強行派兵,病患的損失恐怕也是驚人的;其四,苦兀乃建奴寧古塔副都統治下,蝦夷地也爲日本弘前藩屬地,若是本藩貿然插足,弄巧成拙。”

    林珩說完後退一步,鄭克臧眉頭微微一皺,隨即看向參軍院那面:“吳卿,軍務司的意思你們也聽到了,對此有什麼解釋嗎?”

    “回主上,參軍院以爲主上既然要聯絡關外三藩餘部,或接應其南返或鼓勵其禍亂東北,都需要就近予以支持。”吳淑對軍務司的意見一一駁斥着。“所以即便萬里之遙,該輸運、整補的還是要輸運整補,至於水師不堪重負嘛,只要瓊州那邊的輸運結束,鹿港隊一定會空閒出來的。”說起來參軍院是具體指揮部隊的,哪支部隊有空,其實最清楚的就是他們,所以軍務司的堅持在他們看來是漏洞百出。“軍務司所言本藩各部俱是南人,至北地苦寒之處多有不便,這一點臣等並不否認,但是主上一意規復舊河山,難道就因爲天寒地凍,南軍不耐而中道罷廢嗎?自是不然,臣以爲越是如此,便越要提早適應,苦兀、蝦夷地正是最好的砥礪之處。”吳淑上綱上線讓林珩氣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但鄭克臧就在邊上,他也只好暫時忍下這口氣。“至於軍務司提出的第四點,臣以爲根本不必擔心,兩處都是大島,無論建奴還是日本人都未能控制全嶼,本藩做得隱祕一些,又有誰會知道,須知道兩島的大木是本藩甚缺的,依此作爲龍骨可以節約數十萬斤的精鐵啊。”

    吳淑說罷,林珩剛剛要出列反駁,就見鄭克臧擺擺手,不得已只能惱怒的退了回去,此時鄭克臧陷入了思索,好半天后纔打破沉寂問到:“蝦夷地和苦兀以及關東的大木卻是本藩的急需,但本藩的船匠都是無價之寶,一來不能有所損傷,二來落到建奴手中怕是對本藩有着空前的打擊,可若要確保這些工匠在極北的安全,少說也要幾個哨的兵力,兵從哪來?萬里補給幾百人的食糧又是何種代價?”

    林珩臉上微微露出一絲喜色,但吳淑卻重新進言道:“臣請主上編練右龍驤師以消化瓊州新附軍,如此八師可以各抽調一哨置於西歸浦、窩闊崴和蝦夷地,至於苦兀可以設夏季伐木營地,冬季便撤回蝦夷地。”

    新建一師然後抽調各師兵力輪戍北地倒是一個不錯的建議,的建議,但這並不解決水師和補給的問題,於是吳淑再度建言着:“臣請在瓊州事了之後移鹿港隊置西歸浦,就近支援北地。”

    鹿港隊北移?鄭克臧眉頭一凝,要知道他原計劃是將鹿港和澎湖兩隊合編爲主力艦隊的,參軍院也不是不知道,但這個當口吳淑鬧這麼一出算什麼意思。鄭克臧猶豫着,轉念一想,由於鐵料不足,因此澎湖隊至今不過才更換了三艘四千料雙桅炮船和三艘五千料三桅炮船,至於鹿港隊的換裝還猴年馬月呢,在此情況下將其調往北地或許並不是什麼壞事。

    “卿的建議有些道理。”鄭克臧點點頭。“可以考慮將鹿港隊北移,但編練右龍驤師一事。”鄭克臧的想法有些不一樣。“孤以爲無論西歸浦、窩闊崴和蝦夷地都是濱海之地,或可講海兵團擴編爲海兵師。”

    “海兵師?”吳淑一愣。“那陸師輪戍一事又如何解決?”

    “建奴如今勢大,一時間尚且難以動搖,因此今後陸師怕是以擔負東寧本島戍衛爲主,海兵師纔是襲擾的主力。”鄭克臧斟酌字句的說着。“當然海兵師可以賜右龍驤師的名號,至於北地輪戍嗎?八師之間的武官不是有定期輪職嗎?武官可以如此,哨隊也可以交換嘛!省得下面說孤處事不公,不把立功授勳的機會給他們。”

    鄭克臧的建議匪夷所思,但吳淑還好,具體操辦的軍務司各人臉上可就精彩了,對此,鄭克臧視若不見:“姑且就這麼定下來吧,對了,來往澳門的泰西諸夷風傳佛郎機人已經重新跟吳興祚這個漢奸勾搭上了,十月便要出兵瓊州,諸卿以爲這一仗該如何應對。”

    “如今本藩幾已從瓊州運來三十萬人,”林珩對此早有些擔心,見鄭克臧如今提起馬上接上話。“本藩原有四十萬,如今又有三十萬,且不說地方上是否承受得住,臣只怕太阿倒持就在眼前了。”鄭克臧一愣,但很快明白林珩是在說隨鄭成功和鄭經兩代入臺的移民的比例已經非常小了,這對明鄭保持對東寧的統治極其不利,而與此相同的是,鄭軍中降軍的比例也過高了,所以林珩纔會如此憂心忡忡。“所以臣懇請主上,順勢結束瓊州戰事。”

    對於林珩的擔心,鄭克臧不置可否,反而向參軍院方面求證着:“吳卿,當初瓊州戰事是卿指揮的,林卿也在瓊州待過,你們二人以爲若是依託萬泉河一線,本藩可否堅持到年底。”

    吳淑和林升對視一眼反問道:“主上預備留下多少兵力。”

    鄭克臧想了想。伸手一比:“一個師,最多也就是一個師的兵力,如此就算萬泉河一線守不住,撤退起來也較爲從容,當不至於有太多的損失。”

    “一個師?”吳淑和林升商議了一會,這才用不肯定的語氣迴應着。“新任清虜廣東陸師提督的郎伊達據說原先是建奴大內一等侍衛,臣等對此人的用兵不甚了了,所以只能給出一個推測的答案。”鄭克臧點點頭,於是吳淑說到。“若是此人莽撞的話,不顧文昌等地直接由瓊州至安定南下,大約十日之內可以抵達萬泉河邊,再算是駐營、製作進攻器械及幾次強攻,那麼或許可以在二十天內不讓其部南下,接下來說什麼這個郎伊達都要派兵迂迴了。”吳淑皺着眉頭,畢竟對手的性格和用兵路數都是陌生的,卻要預估他的行動實在有些趕鴨子上架了。“迂迴後如何不知死活繼續扣擊河南的棱堡話,那還能給本藩多出十日的時間,但也難保對方不放過河南堡寨直撲萬州各港。”

    “若是郎伊達用兵謹慎的話,他會先分兵收復文昌、澄邁、臨高、儋州等地,這樣,在十二月前清虜不會試圖叩擊萬泉河一線。”林升補充着。“但戰場上什麼都可能發生,今日臣等只能是臆測而已,並不能作爲依據的。”

    “這個孤明白的。”鄭克臧屈指算了算。“若是堅持一月,那就可以多運萬人東來,堅持兩月就幾近三萬人了。”

    鄭克臧有些斤斤計較,但就算這樣,瓊西部分縣州中還是有大量的人口來不及遷移。

    “主上,賬不能這麼算。”林珩有些着急了。“清虜登陸瓊州之後必然會有甘心爲奴的漢奸出來與本藩做對,”林珩這話當然是美飾過了,事實上是不願意背井離鄉的百姓會聞訊結寨自守對抗鄭軍。“本藩徵集百姓的速度必然受此拖累,恐怕兩月是運不回多少人的。”

    “林卿說得有些道理。”鄭克臧有些悻悻,但雷州的那一場大火卻是他不能一再指望的,於是他命令道。“孤有些操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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