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襄陽城頭的噶爾圖有些擔心的望着東方的曠野,根據自己跟嶽昇龍的約定,雙方當每日派人傳遞消息,可是從三天前開始自己派出的使者就沒有回來過。雖說德安那邊一直有傳信的使者過來,但他的心依舊有些七上八下的。

    更讓他擔心的是,這兩天鄭軍的戰船越聚越多,繼擊潰了漢水右岸炮臺之後,鄭軍又緊接着轟破了左岸鹿門山炮臺,還不斷在打撈沉船試圖清理出水道,若不是他緊急命人向江中拋投樹木阻撓鄭軍行動,說不定早就讓鄭軍打破封鎖直衝襄樊了。

    一想到鄭軍切斷襄樊間浮橋的後果,噶爾圖就有些不寒而慄,隨即他搖了搖頭試圖驅散心頭的陰霾,但是沉甸甸的感覺始終讓他心頭蒙着陰影,不得已他只能試着分心,可一張嘴結果就變成了:“德安嶽大人的信使可曾來了?”

    “回主子的話,算時間應該是到了,但今天晚的有點過了。”督府的文巡捕如是應道,隨後他說出一番讓噶爾圖心驚膽顫的話來。“主子,這事怕是有點蹊蹺了,我仔細查了查,這兩天不但咱們派到德安的人沒有回來,隨州那邊也沒有信使到”

    噶爾圖腦子轟的一聲,隨即用看死人的眼光看向文巡捕:“你,你再說一遍!”

    文巡捕知道茲事體大,不敢隱瞞,把他查下來的結果又複述了一遍,之後一咬牙又給了噶爾圖報告了自己的判斷:“奴才,奴才以爲德安、隨州怕是有變呢!”

    “混蛋!”噶爾圖掄起手給對方一個巴掌。“爲什麼早不報告!”正是因爲噶爾圖完全贊同文巡捕的猜測,所以他才心急如焚。“好個,嶽昇龍,好賊子,枉受國恩,居然膽敢”

    噶爾圖不敢再想象下去,他斷然命令道。“襄樊閉城,所有拿得動兵械的都給本官上城。”

    等神色慌張的戈什哈三步並作兩步的衝下城頭,倚在城垛旁雙腳發軟的噶爾圖忽然又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來人,立刻北上聯絡徐州大軍,請他們加速開往襄陽,再派一人持本督關防南下調萊州鎮回援。”

    噶爾圖十分清楚眼下的狀況,僅憑他手中督標中營、襄陽城守營、武昌城守營等不到五千人的部隊是根本守不住襄樊兩城的,因此必須要儘快獲得援軍,而離襄樊最近的也只有剛剛開過的郭士傑、喀住以及還未開到的徐州三萬援軍。至於荊州鎮南大營,一方面距離過遠了,另一方面在敵情尚未正式確定之前也不太好驚動。

    噶爾圖正想着,只見兩名騎手快速從城門洞裏駛出,隨着他們的離去,沉重的城門正在緩緩的合上,城內也因此變得雞飛狗跳起來。

    噶爾圖當即發佈了他今天第三道命令:“襄陽府在幹什麼,着他立刻派衙役上街彈壓。”

    又一名親隨匆匆而去,噶爾圖此時目光北眺,雙手合十,嘴裏喃喃的嘀咕道:“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保佑,信男所猜乃是虛假,一切空幻皆爲執念,當有佳訊即刻傳來”

    “大人,”一名騎士翻身下馬後快步走到並肩而立的鐵騎軍第一師統制樂珉越和驃騎軍第一師統制尹民通的身邊報告到。“清軍正在沿唐河兩岸開進,沒有半點警戒的樣子,不過隊伍拉的很長,算下來至少有兩萬人,另外還有一萬多民夫。”

    “才兩萬人。”樂珉越和尹民通交換了一下眼神。“也就是還有至少一萬多拉在後面,看樣子咱們是一下子喫不乾淨了。”對於清軍沒有警戒的問題,樂珉越並無懷疑,事實上此處還算河南,清軍自然不會想到鄭軍會在此後設伏。“對了,看清楚韃子的炮隊了嗎?”

    “沒有在清軍的陣列中看見,估摸着應該是在船上。”報告的參謀有些不自信的回答着。“韃子把船隊圍着水泄不通,屬下沒有機會靠近了。”

    “你先下去吧。”尹民通擺了擺手,示意對方退下,等這名參謀牽馬而去,尹民通才道。“志才兄不要太過苛求了,不管炮隊是不是在船上,不管清軍是不是還有一萬後衛,只要喫掉眼下這股敵人,湖廣大事定矣。”

    尹民通信心十足,但樂珉越卻道:“清軍沿唐河兩岸行軍,要想全殲其軍還要我軍分兵。”

    尹民通自然知道樂珉越再想什麼,他主動建議道:“那就讓驃騎軍過河吧,好在唐河水淺河窄,如今又不是豐水期,人馬過河還沒有什麼困難。”

    人馬過河是不太困難,困難的是將重達千斤以上的騎炮運過河去,不過尹民通既然毛遂自薦了,求之不得的樂珉越自是立刻便答應了下來:“如此就麻煩龍傑兄了,事不宜遲,還請驃,還請驃騎軍立刻行動起來。”

    尹民通一邊派出參謀傳達自己的命令,一面跟樂珉越確認道:“唐河雖然不寬又不深,但六千人馬過河至少需要一個時辰,我看,咱們就在申初一起出擊,這個時候清虜還未到宿營的時候,但絕對已經人困馬疲了,我這邊也能有一個時辰來休整。”

    “就依龍傑兄的。”這點要求樂珉越總要答應的。“以清軍移動的速度,我們就在這。”樂珉越在地圖的某一點上重重一戳。“北有澗河、南有蓼陽河,正好讓咱們從後往前趕”

    毒辣的日頭似乎永遠都不會落下了,清軍們不得不揮汗如雨的向西南方向行進着。腰間的水囊已經喝光了,不少難耐的士兵不顧千把的鞭策衝到河邊飲水,整個隊伍因此顯得凌亂而又遲緩。不過面對這樣的情況,領兵的幾位總兵也沒有好的辦法,雖然不至於跟部下們一起搶水,但也總不見得不讓士兵們乾熬着吧。

    就這樣,幾乎是以挪動的步伐前進的清軍前鋒終於來到了蓼陽河邊。

    雖然蓼陽河只是一條水深齊腰的小河道,寬度也不過丈許,但是清軍一個個癱坐在河岸邊再也不想行動了。不但南面情況是這樣,唐河對面的滄州鎮也停在澗河邊休整了。一時間,拉得長長的隊伍終於如死蛇般癱軟了下來。

    看着出發前校準過的泰西懷錶,尹民通冷冷的命令道:“命令,全軍披甲!”

    騎手們在彼此的幫助下披上只上半身瘊子甲,然後再在輜重兵的幫助下陸續爬上戰馬。

    尹民通身邊鴉雀無聲,只有敏感的戰馬覺察到環境的變化而發出不安的鼻鼾,此時尹民通又看了看持在親衛手中的表,時間已經指向了約定的區間,雖然河南還沒有出現大規模的騷動,但這是可以理解的,畢竟這個時代的表具都有走時不準的毛病。

    尹民通不願久等南線率先發動,畢竟日頭就懸在各自頭頂上,再不準的時計也不會相差了太多,於是他斷然命令道:“出擊!”

    驃騎軍第一師同樣是六千人的編制,當然上戰場的騎隊不會又那麼多,但兩萬只鐵蹄砸在大地上引起的震動和因此而上衝雲霄的塵土還是極具聲光上的衝擊力的。

    遲鈍的清軍雖然發現了震動和煙塵的來源地,但由於並不認爲自己已經身處戰區了,因此導致他們一時間還沒有想到會是敵襲。只有當數面鄭軍軍旗從塵土中顯露出來的時候,慌了神的清軍們才發現了事態的嚴重程度。

    但是即便指揮的清軍將領知道大事不好,可正在休整的清軍除了極少數的警戒外,不是在喝水就是散坐一團,急切間根本收攏不起來。收攏不起來也就算了,驚慌失措的清軍到處亂跑,不但加劇了混亂而且把少數有組織的抵抗力量給自行衝散了。

    “殺!”在清軍慌亂的反擊中只有輕微傷亡的鄭軍騎隊如旋風一般闖過數裏的距離,呼嘯着殺入清軍陣中。往往騎士們手中的騎槍還沒有扎入當面之敵的胸膛,就有來不及逃遁的對手被飛馳而來的戰馬僅直撞飛了出去。

    就這樣,一如熾熱的刀刃切開冰冷的油脂一般,肆無忌憚的鄭軍騎士大肆殺戮着對手。唐河對岸停留的清軍錯愕的看着這場慘絕人寰的表演,還沒有等他們反應過來是不是要過河增援,己方這一邊也響起了隆隆的馬蹄聲。

    被對案修羅場一般的景象嚇壞了的清軍忘記了自己也是一名手持利器的戰士,慌不擇路的向四處逃去。爲了儘快的逃跑,這些曾經的軍人們丟下了武器、摘掉了帽盔,若不是軍衣還要遮體,他們甚至可能連這點負重都要丟下。

    然而清軍似乎已經無路可逃了,鄭軍是自清軍後方殺出的,除了一小部分腿腳麻利的往來路逃去外,其餘的則被軍刀雪亮的鄭軍不斷往襄陽方向驅趕。與此同時,鄭軍的騎炮部隊也完成了架設大炮的任務,劈頭蓋臉的炮火打斷了清軍重組的企圖,迫使成千上萬的清軍只能向蓼陽河、澗河一線奪路逃生。

    數以千計的清軍涌向當面的兩條小河,無數人在爭先恐後中被推倒。還沒等這些被推倒的掙扎着重新站起來,無數只腳就從他們身上踩踏過去,活活將他們踩成內傷、踩死當場。

    當然落入河中不起的清軍也不一定全是被後來者推倒踩死的,還有人因爲腳底打滑摔在河道中,因爲不善游泳,又站不起來而生生溺斃的,更有人被爲了搶先逃命的同夥給砍倒的。於是,在鄭軍的攻擊下,清軍屍骸連着屍骸,形成了一條恐怖的死亡長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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