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見過師範!”在宋卡的海港碼頭上,時任暹南都護府的平爲棟恭恭敬敬的向剛剛上陸的孫有勞行禮着。“師範一路辛苦了,學生已經在城內備好館驛,還請師範移步休息。”

    “朝光,勞你費心了。”孫有勞顯然對面前這位出自童子軍丙辰期的一方大員還有印象。“孫某待罪離國,接下來就要託庇與你的門下了。”

    “師範定國暹南,是聖上的恩典,也是學生的機緣。”平爲棟伸手扶住已經看上去垂垂老矣的孫有勞,嘴裏動情的說道。“但有所請,學生當一力應承。”說話間,平爲棟吩咐道。“來人,請師範的家人上車。”等部屬們安排下去了,平爲棟又向孫有勞邀請道。“學生已經在都護衙門擺下接風酒宴,還請師範移步。”

    縣官不如現管,別看孫有勞曾經是高居朝堂的樞密院副使,可是如今也算是脫了毛的鳳凰不如雞,面對曾經的學生和下屬的邀請,即便海路顛簸的眩暈還沒有過去,即便一路上他曾經推脫了無數類似的邀請,此刻也不得不接受了下來。於是,孫有勞和家人交代一聲,就帶着兩個兒子跟着平爲棟來到了本地最高的衙署。

    “師範,這是都護府長史唐松唐大人,這位是都護府司馬史新史大人,這位是??????”

    在平爲棟的介紹下,孫有勞一一和本地官員們見過禮,同時也向平爲棟幾人介紹了自己的兒子們:“這是小犬辰綱、孝國,老大、老二,還不給幾位大人見禮了。”

    孫辰綱時年三十歲,孫有勞貶黜之前曾任從七品武昌農政署漁政大使;孫孝國二十七歲,曾以從八品同直崇文院校書的內廷司銜在內庫房任職;兩人雖說並非前程遠大,但至少是一路光明的,自然有些衙內的脾氣。只不過,如今一朝被打落雲端,連身上的雲騎尉恩爵都被改成了武騎尉,明顯有些底氣不足。

    似乎看出了兩人的萎靡,平爲棟等人並沒有特意對兩人噓寒問暖,只是簡單的請孫有勞父子入席,然後邊喝邊向他們三人介紹暹南的情況。

    “師範,暹南一地共有二十一府,當然這個府是暹羅的區劃並非是本朝的建制。”平爲棟一使眼色,自有下屬爲其在中庭擺上一張畫有馬來半島地圖的屏風。“其中十一府爲暹南都護府置下,另有十府由凌牙門都護府統領。”

    造成如此局面的原因是因爲凌牙門都護府建立的時間遠早於暹南都護府。當然,這也是因爲馬來半島地形的限制——狹長的馬來半島南北來、東西窄,這就造成了位於南端的凌牙門都護府在節制上的不便。同時馬來半島的內部叢林密佈,道路甚是難行,遠不如沿海運輸來的便利。因此經過總督衙門的分配,兩個毗鄰的都護府以海岸線來分割,東臨暹羅灣、大南洋的諸府歸隸暹南都護府,而西臨馬六甲海峽和安達曼海的各府由凌牙門都護府支配。

    如果僅是如此,一切就沒什麼問題了,但是凌牙門都護府卻利用其建立較早的優勢,硬生生的以就近調度的名義從暹南都護府手中奪走了柔佛、朋亨等沿着大南洋的南端四府的控制權,這就不能不讓暹南都護府上下憤憤不平。

    孫有勞也是老於宦途的人精,自然聽得出平爲棟話語中隱含的不滿,但他卻只能聽過算過,畢竟他現在已經遠離中樞,想發揮一下影響力都不可能了,更不要說受累於之前的彈劾,讓他對任何越權的言論都敬而遠之。

    平爲棟自然也不指望孫有勞能在這個話題上給予自己幫助,事實上他優待孫有勞一方面是執弟子之誼,另一方面也是做過鄭克臧和孫有勞的舊部看的,只要有一個大佬對其的所作所爲表示認可,他就可以飛黃騰踏了,至不濟也能離開暹南這個邊地回到國內去。當然,這不是說暹南都護是一個苦差,但分潤到手的油水和回到上層的視線中相比,只有三十六歲的平爲棟自然是選擇後者的,要曉得,他還年輕,宦路還長遠呢。

    “師範,暹南這個地方與勃泥不同,勃泥那邊不是從文萊國分裂的小勢力就是還沒有開化的土人,勃泥各都護府大可以從國內招攬人手放心拓殖。”說完了馬來半島的整體形勢,平爲棟開始訴苦起來。“而暹南各地的小算端,從根子上說可以延續到幾百年前的三佛齊,甚至天竺朱羅國,這幾百年來除了內陸老林沒有人深入過外,沿海平原大多是有人涉及了,就連上次凌牙門都護府安置幾千名神策軍都策軍都是想盡辦法從土邦口中奪食的。”

    孫有勞皺着眉頭,他當然明白戲肉來了。須知道鄭克臧雖然剝奪了孫有勞的出身以來文字,但是作爲這麼多年鞍前馬後的補償,鄭克臧給了孫有勞相當於兩個普通都總管治地大小的領地立國,這麼大的領地,再結合平爲棟剛剛的話,顯然對方是在訴苦。

    孫有勞還沒有說話,孫孝國有些激動的搶先開口道:“平大人,可是聖上的旨意??????”

    “老二,這裏可是你開口的地方。”孫有勞一聽不好,立刻打斷了兒子的話,然後向平爲棟道歉道。“朝光,這些年我疏於管教他們兩兄弟,你不要介意。”

    “師範說得什麼話。”平爲棟這番拿捏就是爲了讓孫有勞領情,既然對方這麼上陸,自然不用在作態了,於是他起身走到地圖屏風前一指。“就算沒有聖上的旨意,師範來暹南開國,學生又如何不爲師範考慮周全了。師範且看!”

    平爲棟的手指點在一處島羣上:“這裏是潘甘島、薩木伊島。”

    孫有勞眉頭一皺:“我記得潘甘島是鎮守府所在地,如何能給了老夫充當封國?”

    邊上的都護府司馬史新笑着解釋道:“老大人,陸上領地不易輕動,爲了安置老大人,都護大人只好請旨將原先的鎮守府先劃給老大人您呢。”

    既然平爲棟要賣人情,史新自然也要湊趣,更何況這人情中也有他的一份:“老大人您也別爲難,潘甘鎮守府並沒有撤銷,只是藉着這個機會移鎮到了萬倫,彼處有兩河匯聚,形勢遠比潘丹孤懸海外要更好。”

    孫有勞聽明白了,沒錯,移一個華夏內藩上陸有打破地方均勢、造成大小土邦恐慌的可能,但移一個華夏軍鎮卻是另一個概念,土邦主們只會認爲是華夏進一步宣示宗主權力,因而即便有反彈也是相對輕微的。如此看來,平爲棟此舉倒是一箭雙鵰,不,是一石三鳥,不但安置了自己,還讓土邦順服,更在總督衙門甚至鄭克臧眼裏顯示了處理危機的能力,不能不說其用心良苦,是個人才。

    孫有勞於是衝着孫孝國一使眼色,故意唱黑臉的孫家二公子又開口了:“這潘甘島和薩木伊島加起來有沒有一千二百里(新制)方圓啊,我看怎麼這麼小呢?”

    平爲棟把孫氏父子的互動盡收眼底,也不揭穿,手中隨即下移:“兩島相加的確沒有達到聖旨中規定的大小,因此學生跟凌牙門都護府那邊商量了,那邊答應把凌家衛島撥出來交割給師範,只是這凌家衛島隔着陸地在另一邊,就怕師範管理不便呢。”

    把一個孫國都總管治地分成兩塊,這固然是因爲華夏對半島內陸的掌握還不足造成的,但也不能否定其中有上層的暗示,要曉得,內藩終究有一天要改土歸流的,因此不可能讓其坐大,而孫國在內藩中面積最大,自然是第一個要削弱的對象。

    孫有勞很是清楚其中的緣由,因此失神了片刻之後,忽然笑了起來:“正好,老夫有兩個不成器的兒子,一邊一個倒也好安置,日後也不易爲分家鬧什麼矛盾。”

    孫有勞邊說邊擡起頭:“朝光,雖然聖上安排老夫就國,但老夫年老體弱,已經無心在篳路藍縷的親自經營了,老夫欲在宋卡居住,不知道朝光你這邊可否答應。”

    平爲棟一愣,隨即展顏笑道:“師範能長期定居宋卡,朝光求之不得,來人,把宋卡的地籍圖找來,讓師範看看哪裏合適建築宅院。”

    “怕是一處宅院還不夠,總還要些莊田。”莊田是需要人耕作的,也是要支付稅收的,因此對於這個能擴大都護府人口、提高都護府稅收的要求,平爲棟和長史唐松是不可能拒絕的。“至於這地籍圖什麼的,倒不着急,等老夫緩過氣來再說吧??????”

    離開都護衙門,回到平爲棟提供的館舍中,孫有勞立刻召集兩個兒子會商:“事情你們也聽到了,咱們父子肯定要被分開了,這潘甘島和薩木伊島加起來雖然沒有凌家衛島大,但凌家衛那邊一來聽說是海賊海商的聚集處,龍蛇混雜,不好治理,這二來也靠近各路洋夷,且不說會有騷擾,就說萬一國朝和荷蘭紅夷徹底翻臉了,會不會殃及池魚也很難說,你們倆考慮一下,誰去哪一邊,等一下給我個答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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