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朝廷休沐三日,尋常官員都在走親訪友忙的不亦樂乎,解衍昭本就不招那些官員待見,更別提會有人來拜年了。

    除了明確除夕那日送了禮吃了餃子,後來孫幼寧給冬至送了新年禮以外,也就沒什麼人會再來祁都王府了。

    好像這世上的人都不待見解衍昭似的。

    冬至越想便越心疼王爺,想把解衍昭過去受的委屈都彌補回來,怎麼對他好怎麼來,弄得解衍昭院子裏的下人都不好意思了,因爲他們的活兒都快被冬至一個人包了。

    今日天氣不錯,冬至本來想找解衍昭出去曬曬太陽散散步的,卻見解衍昭竟然倚在輪椅上睡着了。

    冬日暖陽從窗戶處透進來,落在他的髮絲上將他的髮絲照耀的散發着光輝,一縷髮絲垂下遮擋住了他的側臉,只能看見挺巧的鼻子和薄脣。

    冬至動了動脣,彎腰伸手小心將那一縷髮絲撥開。

    只看到解衍昭漂亮的眉眼此刻正皺着,像是夢見了什麼可怕的事情。

    冬至一怔。

    解衍昭每次睡着了,十次有九次都會皺着眉頭做噩夢,他的心裏到底有多少冬至看不出來的壞事啊?

    “郎然...郎然...”

    又是這個名字。

    郎然到底是誰啊?

    聽着也不像是個女人的名字,可睡夢裏喊一個男人是不是有點太奇怪了?

    冬至正想着,解衍昭忽然搖了搖頭緩緩睜開了眸子。

    方睜開的那一瞬間他的眼中微紅泛着淚光,好像還能看見一種臨近絕望的神情,卻在看見冬至在眼前後恢復了尋常模樣。

    他眨了眨眼睛坐直了身子:“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不叫我?”

    冬至:“剛來,王爺累了?”

    “只是乏了。”

    說着解衍昭就把桌上剛剛沒寫完的東西收拾好放到一邊去,然後拉着冬至的手輕笑道:“今日想玩什麼?過了今日我就要開始忙起來了,到時候可就沒時間陪你了。”

    冬至看着他,不斷地回想起郎然這個名字,她想知道解衍昭嘴裏的郎然到底是誰。

    她不是個能守住心裏祕密的人。

    於是便直接問道:“王爺,郎然是誰啊?”

    解衍昭的臉僵住,就連笑容都沒來得及收回去,怪異的看着冬至。

    他的呼吸一抽,偏過頭想遮掩住臉上受傷的表情,握緊了拳頭有些抗拒:“你哪裏知道這個名字的?”

    解衍昭的語氣有些生硬。

    冬至的大拇指指甲不斷扣着食指指腹,小心道:“你許多次睡夢裏都會喊這個名字,我...我不是故意偷聽的。”

    說完低下頭失落道:“王爺一次都沒有喊過我。”

    解衍昭擡眼看她,鬆了口氣似的對冬至笑笑:“這個醋,你不能喫。”

    “爲什麼?”

    連醋都不能喫?這個郎然果然很厲害!

    解衍昭苦笑一聲:“郎然全名解郎然,是我的親弟弟。”

    冬至腦子一片空白,只覺得丟人。

    所以她剛剛是在跟解衍昭的親弟弟爭風喫醋?

    而且解衍昭一家只剩下他一個人了,所以那解郎然還是個已故之人。

    冬至臉上一紅,羞愧道:“對、對不起。”

    “無礙。”解衍昭看着遠處眼裏是壓抑不住的憂傷,他只能掐着自己的大腿才能防止自己情緒激動。

    說:“郎然比我小兩歲,從小他就把我當做目標,我做習武他就習武,我讀書他就要跟着進學堂,在他眼裏怕是爹孃都沒有我這個兄長重要,他也特別聰明,什麼都一學就會。”

    說着他忽然眼圈一紅道:“可惜,當年我帶着他出逃卻被一個官員發現了,他們抓住了郎然,還想把他賣到...娼館裏!”

    解衍昭說着額頭已經暴起了青筋,看得出他有多憤怒,即使過了十五年現在想起來任舊恨得發怒。

    冬至擔憂的扶上他的手背,蹲下身搖搖頭。

    想說那麼痛苦就別說了。

    解衍昭彷彿沒有感受到,沉重道:“當我找到他的時候他因爲不肯學那些技藝而被吊起來毒打。”

    “可我聽不見他的聲音,你知道爲什麼嗎?”

    解衍昭自問自答:“因爲他們嫌棄郎然叫的太大聲,把他的舌頭割了...”

    冬至眼圈紅了,想讓解衍昭別說了,可這些不就是她一直想知道的解衍昭的過去嗎?

    太殘酷了。

    解衍昭的聲音還有繼續:“我氣狠了,提了刀想找那個狗官報仇,可我太高估我自己了,那時候我才十歲怎麼鬥得過他?他們把刀架在郎然身上叫我跪下,給他們磕頭,鑽他們的褲襠,說這樣就能放過我和我弟弟。”

    冬至呼吸都覺得困難了,抓緊了解衍昭的手,害怕再聽下去了。

    “我跪了,我聽見郎然無助的捶打着地面,他哭了可是一點聲音都沒有,我只能聽見那狗官的笑聲。”他頓了頓,深吸了一口氣聲音有些怪異了。

    “然後...郎然爲了阻止我再繼續,在我爬向那個人的時候,自己撞上那人的刀,血濺的到處都是,我的身上,我的臉上,我的眼前,就連那個狗官身上都有,他不配!”

    “...郎然死了,這世上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那狗官大約也嚇壞了便不再管我,我抱着郎然的屍體哭了好久好久,那天下了好大雪,我以爲我已經凍死了,可是我還沒死,我抱着郎然的屍體走了很久,找了一塊風景還不錯的地方挖了坑把他埋了。”

    他的語氣從始至終都冷靜的可怕,好像是在說着和他無關的故事而已,而冬至卻早已經淚流滿面,她腦海裏能想到一個十歲的孩子和八歲的孩子是如何一步步逃亡出來,又是如何被命運戲弄。

    解衍昭心裏一定很愧疚吧,這麼多年過去了任舊被這件事的陰影所籠罩。

    這還只是當年的冰山一角,解衍昭說的十分簡約,其中過程艱辛只有他自己知道,冬至從未親眼看見過,可這卻是解衍昭親身體會,親眼看着家破人亡,親人死在眼前,自己卻還跪在賊人腳下。

    那時候的解衍昭得有多絕望啊...

    “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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