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

    解衍昭舔了舔脣瓣,僵着脖子擡起了頭,卻遲遲不敢把眼皮擡起來。

    還未看到解郎然的臉便已經脖子青筋暴起,哽咽道:“郎然...真的是你嗎?”

    沒有任何迴應。

    他忘了,郎然在舌頭被拔了。

    解衍昭只好將目光徹底落在解郎然的臉上。

    他還是八歲的模樣,他徹底停滯在了十五年前的時候,看見還是孩童模樣的解郎然,解衍昭忽然皺緊了眉頭落下一滴淚來,好半天都說不出來一個字。

    他有好多話想說,從十五年前開始就有說不完的愧疚和歉意,可是話到了嘴邊,他連一個對不起都說不出來。

    只是盯着解郎然哭,哭的好像回到了十五年的那個冬天。

    冬至心疼的握緊了他的手。

    解郎然也想安慰他,用口型說:“阿兄,郎然在。”

    解衍昭望着他痛苦道:“郎然,中元節那天,是不是你救得我?”

    解郎然眼睛一亮,高興的點頭。

    冬至卻一愣。

    那日她記得自己爲了防止小鬼跑出去傷人,就在房間設了結界,結果回來的時候結界被惡意破壞了。

    硬闖結界的痛苦不亞於再死一次。

    解郎然,你真是全天下最好的弟弟。

    冬至看着他皺緊了眉頭,一切在他身上的不理解,在此刻都合理了。

    爲什麼一直不去投胎,一直想讓冬至守在解衍昭身邊,他這十五年哪裏都沒有去,一直在他哥哥身邊,看着他哥哥痛苦悲傷,他卻無能爲力,直到冬至出現了。

    一個能看見鬼魂的人,能把他的夙願實現的人。

    解衍昭苦笑一聲,看着他揪心道:“爲什麼要那麼傻?哥哥從來沒有保護過你一次啊,當年是這樣現在還是如此,我不配做你的哥哥,你一定怪我當初那麼沒出息給仇人下跪是不是?”

    解郎然焦急的搖頭。

    “你恨我爲什麼沒有早點找到你對不對?”他抹了一把臉:“我也恨我自己爲什麼把你弄丟了,或者被抓走的人爲什麼不是我!”

    “郎然,我不配做你的哥哥,我是個懦夫...十五年沒能把你護住的懦夫!”

    解郎然眼睛裏流出血淚,搖着頭說着不是二字。

    不斷的說着:“哥哥就是哥哥。”

    可是他發不出聲音,摸着自己的嗓子手忙腳亂的筆畫着,生怕解衍昭誤會了什麼。

    冬至捏了捏解衍昭的手心,道:“王爺,你可以先聽聽郎然的話。”

    解衍昭頓了頓,紅着眼圈看向解郎然。

    他在發抖在害怕,反握緊了冬至的手,他現在太需要東西支撐他了,他害怕一眨眼郎然就走了,怕郎然說出恨他之類的話。

    卻見解郎然無聲說道:“我不恨哥哥,哥哥當初是爲了我才那樣,可是我不想看到哥哥那樣。”

    他頓了頓,流下眼淚卻笑着說:“哥哥是太陽,太陽要掛在高高的蒼穹之上。”

    解衍昭頓時崩潰。

    在解郎然眼中,這樣的自己,還是太陽嗎?他還能站在蒼穹之上嗎?

    “郎然...你見到過父親和母親嗎?”

    郎然點點頭,說:“他們已經投胎了。”

    解郎然從頭到尾說的都是口型,冬至有時候都看不清他在說什麼,可是解衍昭卻能清晰的知道他說的話。

    他愣愣,忽然看着解郎然:“那你爲什麼不去?爲什麼...還一直留戀人間?”

    “我放心不下你。”

    解郎然夾起手邊的一片肉丟進白鍋裏,笑看自家哥哥,說:“哥哥還沒有長大。”

    解衍昭咬緊了牙關,捏了捏眉心想忍下眼淚,卻又忍不住哽咽道:“我早就隨你一起在十歲死了,怎麼長得大?”

    解郎然將肉夾起來喫下肚子,哭着笑着搖頭:“不會,哥哥會長大的,我也會的。”

    “什麼?”

    “我要走了。”

    這次冬至看出來了他說的話,因爲在他說出口之後,解郎然的背後忽然出現了兩個人。

    解衍昭看不見,可是她能。

    她頓了頓,驚詫道:“黑白無常?”

    白無常睨了她一眼,無奈道:“怎麼又是你啊,你都摻和我們多少事情了?”

    黑無常:“這次你不會還要攔吧?”

    冬至心虛眨眨眼,轉頭看向解衍昭着急解釋道:“王爺,郎然要去投胎了,他要走了,你還有什麼話就快說吧,只有這一次機會了。”

    解郎然眼神期待的望向解衍昭。

    解衍昭有些不捨的看着他,搖着頭激動道:“你別走,你不是你只在我身邊嗎?爲什麼現在要走?我...我怎麼辦?這世上只剩下我了,郎然別走!”一如當年,他祈求着解郎然別死一樣。

    解郎然搖搖頭沒說話,但已經站了起來,一副隨時準備消失的樣子。

    “郎然!對不起!來生好好過,爲了自己活,別再爲了誰隨便去死,你一定要好好的...”

    解郎然笑了,鄭重的點下頭。

    “哥哥,再見。”

    解郎然抱着自己腦袋痛苦的低下頭去,不敢看他再一次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這一夜他哭了很久,久到陰陽鍋都涼了,屋外颳起了寒風有雪花落下,蕭條的落在世上每一處。

    解衍昭大哭着,發泄着這麼多年的委屈折磨和怨恨。

    可他想自己應該開心的。

    郎然竟然不恨他,還一直在自己身邊看着他,還在自己有危險的時候不顧危險的護着自己,可憐他纔是兄長,卻一直被自己的親弟弟保護。

    所以郎然,來生啊,自私一點吧。

    他哭的眼睛發疼,冬至還是第一次見他在自己面前露出如此大的情緒,心疼起身將解衍昭擁入懷中,他便順勢緊緊的抱着冬至的腰肢,企圖在她身上找到安全感。

    相顧無言,誰也沒有提起那一夜的事情,好像從未發生,可是解衍昭卻知道自己放下了一件心事。

    臨近三月,解衍昭開始日日都會去刑部,孫幼寧也接到了入宮選秀的聖旨。

    孫家除了孫幼寧都很開心,爲了讓她開心起來孫太傅特意給她放了幾天的假不再學習禮儀,讓她自己玩樂。

    得了自由的第一天就到祁都王府約冬至去踏青,爲了配合踏青這個主題,冬至特意穿了一身淺綠的衣袍,活像個成精的小草精。

    “幼寧!”

    孫幼寧神情有些疲乏的轉身,見到冬至勾了勾脣。

    “冬至。”

    “好久沒見了,你瘦了好多啊!我都胖了。”說着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孫幼寧輕笑掐了掐她的臉頰:“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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