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顧煙蘿必然會陪在他身側,摟着他一起待在醫院。
結果秦無妄一直躺到了第二天的下午,也沒見自己溫度上升,頭昏腦熱,甚至也不見餓,低溫環境下的他甚至覺得抱着顧煙蘿,躺在她身邊異常舒適。
若非秦清火急火燎下來告訴他兒子出事了,他根本不會從牀艙裏爬出來。
“秦無妄!你兒子拉血了!趕緊送醫院!都哭驚厥了,再不管要出事兒了!你想沒兒子?”
“……”
秦無妄陡然睜眼,這才起身從有氧牀艙裏跨出來,彎腰替顧煙蘿理了理身上的衣物,和被他弄亂的長髮,關上玻璃罩後,沉默寡言眼神陰鬱的轉身邁步離開。
可跟着秦清上了四樓,回到兒子的嬰兒房。
秦無妄看着抱着粉藍色抱抱熊睡得正香,小臉上還殘留淚跡,安然無恙的兒子。
他目光陰沉的瞥向秦清,瞳底閃着怒火,“騙我?”
秦清後退了幾步,微笑臉,雙手舉起投降狀,“不忽悠你你能從那底下出來?準備準備,傍晚就要開始接待賓客了,洗個澡,西裝放你房間了,小傢伙昨天哭着哭着,看你不理,自己也就不哭了,這孩子啊,果然就是不能慣。”
秦無妄覺得秦清過分,轉身不理她,徑自回到了自己和顧煙蘿的臥室。
先前損壞嚴重的臥室已經被修好,牀也購買了嶄新的,擺設、地毯都換了新的。
在牀尾的長凳上,還放着一套嶄新的定製白色西裝,甚至,還有一身女款的黑色珍珠長裙。
“寶貝雖然沒醒,可我想着,還是得給她準備一套的……”
秦清嘆了口氣,伸手撫上了長裙舒服的緞面。
“晚上的滿月宴,你抱他下去,我就不出面了。”
秦無妄拿起那套秦清給顧煙蘿準備的晚禮服,看了又看,似有什麼打算。
“那怎麼行?你不出面,我怎麼和客人交代?”
“隨便掰扯個理由,說我病重,身體抱恙,行動不便,煙煙得陪着我,不便出席,都可以。”
“……算了算了,也罷,隨你開心吧。”
.
傍晚,陸陸續續有豪車駛入華麗的顧公館。
翠綠的廣闊草坪上停滿了各式各樣的跑車、商務車,不遠處的停機坪甚至不斷有直升機起飛降落送客人抵達。
秦清和顧鴻鷹盛裝出席,站在顧公館的門口迎賓。
每一個受邀前來的人,皆是帝國上流,豪門財閥。
宴會廳舞曲悠揚,高朋滿座,熱鬧非凡。
而秦無妄……
他獨自一個人從無人的樓梯下至地下室,從有氧牀艙內偷偷抱出了顧煙蘿,把她帶回了只屬於他們兩個人的臥室內,然後鎖起了門。
飄窗外隱約傳入樓下悠揚的古典鋼琴曲。
可這一切似乎都與他們無關。
燈光明黃的房間中,安靜無聲,秦無妄溫柔的橫抱着顧煙蘿,將她平躺在舒軟的牀上,眼眶略微發紅,注視着顧煙蘿沉靜妖嬈的睡顏。
那條秦清爲她準備的黑色珍珠晚禮服,異常華美。
是一字肩的款式,顧煙蘿的肩頸極美,流線如天鵝頸般的線條,她穿一字肩的長裙素來好看。
不管她是醒着,還是沉睡着,今晚是他們兒子的滿月宴,他總覺得,得做點什麼來和顧煙蘿一起慶祝。
所以,他開始解下顧煙蘿的衣服,用溫熱乾淨的毛巾一點點,視若珍寶般的擦拭她的全身,然後替她換上裙裝,用梳子輕輕梳理着她緞面般光滑亮麗的大卷發。
光暈下,顧煙蘿渾身的肌膚有種象牙般雪白的細膩,毫無瑕疵,幾乎不見毛孔。
替顧煙蘿換好晚禮服後,秦無妄也穿上黑色絲質襯衫,套上西裝褲,將馬甲扣好,打好領帶,最後旋身穿上銀白色俊絕無比的西裝,站在落地鏡前,稍稍整理了下碎髮,將額前髮絲後攏梳好,然後來到牀邊,無聲無息的在顧煙蘿身旁躺下。
燈忽然就暗了。
只剩淡冷的月光從窗外斜灑入。
秦無妄側躺着,溫熱的掌心握住顧煙蘿冰涼的手,十指緊扣,俊欲的面頰貼近她細膩的臉頰,脣瓣貼在她的嘴角,佯裝幸福,低聲呢喃。
“煙煙。”
“恭喜你成功當媽媽一個月。”
“寶寶很好,他滿月了。”
“你要不要睜眼去看看他?”
“我僱了一名育嬰專家,是個男的,他和我說……母親在嬰兒剛出生時,應當多陪伴,多照顧,這樣有益於母子感情培養……”
“哦,我忘了。”
“你應該不想培養和兒子的感情,你說過,兒子我帶,你只負責疼我、愛我,你心裏只有我的……”
“那你能不能……”秦無妄心口發堵,聲音沙啞微顫,“早點醒……”
我不知道往後沒有你的每一天,該如何度過。
更不敢去想往後沒有你的每一天,會是什麼樣的境況。
幽冷月光驅散黑暗,籠罩在牀上相依的兩人身上。
那天晚上,秦無妄恍若聽不見樓下的夜舞笙歌,他沉浸在和顧煙蘿的二人世界中,直到漸漸睏意襲來,靈魂沉寂,眼皮沉重,他徹底睡了過去……
他做了個夢。
夢裏。
在一片無人如祕境的松林中。
他幽邃的目光穿過升騰的白霧和嫋嫋的煙霧,高聳的樹梢頂端折射着冰冷的月光,他見到顧煙蘿就站在迷霧中,眼神安靜溫柔的凝着他,緩緩向他伸出手,朝着他笑容模糊的走來。
可他他們即將指尖觸碰,十指緊扣之際,畫面陡變!
變成了廣闊黑暗的大海島嶼。
他獨自一人站在陰森的孤島懸崖頂端,佇立在那,搖搖欲墜。
岔開的岩石彷彿咧嘴獰笑的魔鬼,如同置身地獄,所在深淵。
沒有顧煙蘿,只剩他孤獨一人。
希望終究還是落空了。
顧煙蘿沒有醒來。
她這一睡,便是三年零六個月九天。